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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寒雨摧残贫病骨 孤灯苦守未亡人(1 / 2)

后半夜的雨,像是天河决了口,疯了似的往下倾。

早不是雨点了,是冰凉沉坠的雨鞭,裹着风势,狠命抽在窗棂上。

那层早被岁月啃出千疮百孔的破窗纸,被砸得噼啪乱响,抖得快要散架,倒像是有无数双幽冥里伸来的冷手,在屋外疯狂抓挠撕扯,急着要挤进这摇摇欲坠的方寸地,攫走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气。

虞玉兰趴在冰透的床沿打盹,被一阵更骇人的响动惊得浑身一弹——不是雨声,是炕上的动静!姬家蔚蜷成一团,像只滚水里的虾,整个身子因剧烈的痉挛弓起,每声咳嗽都像是从碎了的胸腔里硬生生撕扯出来,带着种牙酸的、濒临断裂的“嗬嗬”声,活像架破旧风箱在垂死挣扎。

那声音一下下砸在虞玉兰早被揉碎的心尖上,震得她四肢百骸都泛着冷。

黑暗浓得化不开。她凭着本能在炕头摸索,指尖抖着触到冰冷的油灯盏,划亮一根硫磺味刺鼻的火柴。

昏黄的光晕好不容易撑开一小片混沌,勉强勾出炕上那人的轮廓。

光里,姬家蔚的脸是死寂的灰白,比糊窗的草纸还要瘆人,嘴唇却紫得骇人,微微张着,像离水的鱼徒劳翕动。

方才勉强喂进去的半盏混着糠皮的稀米汤,正混着暗红的血丝顺着他瘦削凹陷的下巴往下淌,在辨不出本色的被褥上洇开一小片一小片触目惊心的红。

虞玉兰心猛地一抽,慌忙抓过块同样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去擦,指尖无意间蹭过他的脸颊——那皮肤烫得吓人,可这滚烫底下,藏着的生机比灯苗还要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灭了。

“家蔚……家蔚你醒醒……”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俯下身,把耳朵紧紧贴在他剧烈起伏却单薄得透光的胸口。

里面那颗心还在跳,却轻飘得像秋风里悬着的枯叶,弱得几乎听不见,每跳一下都透着力竭,仿佛窗外再大些的风雨,就能把这丝搏动吹散卷走,归于永恒的沉寂。

炕梢传来压抑的窸窣。十六岁的大兰抱着两岁的忠云坐起来,姑娘脸上还挂着未褪的睡意,眼里却盛满了惊惶。

她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藏不住的恐惧在发抖:“娘……爹……爹又难受得厉害?”怀里的忠云被这紧张气儿惊了,小嘴一瘪,委屈的哭声刚要冒头,就被姐姐冰凉的手死死捂住,只发出呜呜的、像幼兽似的闷哼。

炕那头的忠楜和忠兰也醒了,姐弟俩紧紧偎着,四双眼睛在昏黄灯火里瞪得溜圆,瞳孔里映着灯苗的微光和母亲绝望的背影,像四只骤然撞进猎人枪口的小鹿,满是对未知厄运最原始的怕。

虞玉兰没回头。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孩子们惊惶的脸,只死死攥着姬家蔚那只冰透的手。

这手曾多有力啊——烈日下挥镰刀,一口气能割倒半亩金黄的稻;能扛着整捆沉甸甸的芦苇,健步如飞地走在田埂上;冬日暖阳里劈篾编筐,做出来的竹器是全村最结实的。

指节处厚厚的老茧,是岁月和辛劳刻下的勋章。

可此刻,这手软塌塌地卧在她掌心,像团抽去筋骨的棉花,冰得沉得慌,只剩嶙峋的骨节和依旧刺眼的茧痕,无声地说着从前的劳作与此刻的无力。

一个快褪色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刚嫁过来那年春天,他偷偷跑到屋后开满野花的土坡,红着脸用这双粗糙却暖的手,笨拙地摘了朵带晨露的野蔷薇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