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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寻医挖芦蒿过河 遇浪沉舟染风寒(1 / 2)

姬家蔚的咳嗽声不再是咳嗽,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像一把生满铁锈、齿牙参差的钝锯子,在深夜里一下又一下地割着一块早已朽烂的木头。这声音从后半夜开始发作,就再未停歇,固执地穿透土屋稀薄的墙壁,在死寂的村庄里荡开微弱的涟漪。

每一次拉锯般的喘息,都伴随着胸腔深处粘稠液体翻滚的咕噜声,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正攥着他残破的肺叶,狠狠揉搓。

虞玉兰枯坐在冰冷的床沿,如同一尊被遗忘的石像。她借着窗棂缝隙漏进来的一缕残月微光,眼神空洞地落在丈夫剧烈起伏的胸口,默默数着他每一次痉挛般的抽动。

油灯早已熄灭,灯盏里最后那点浑浊的油底,前天夜里就被她仔细地用灯芯擦得一滴不剩。

此刻,这狭小、低矮的土屋里,唯一的光源便是那点惨淡的月色,唯一的声音便是姬家蔚那令人窒息的“嗬嗬”喘息,还有墙角几只老鼠在绝望地啃噬着什么,发出窸窸窣窣的碎响,像是在为这垂死的生命奏着凄凉的背景乐。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夜间的凉意,轻轻覆上丈夫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灼得她指尖猛地一缩,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一直沉到冰冷的井底。

粗布被子已经给他盖了三层,像压着个随时会散架的破旧包袱,可姬家蔚露在被子外的手脚却依旧冰凉刺骨,十个指甲盖泛着不祥的青紫色,如同深秋霜打过的茄子。

这病,从开春时那偶尔几声闷咳开始,像藤蔓一样悄然缠绕,待到入夏,便彻底勒紧了咽喉,夜夜让他无法平卧。小半年的光景,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抽干了精气神,一天天脱了形。

曾经还算饱满的脸颊塌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像河滩上被水流冲刷得棱角分明的青石板。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嵌在枯槁的脸上,失了神采。如今连说话都成了奢侈,偶尔吐出几个字,也带着气若游丝的虚浮,仿佛下一刻就要随风散去。

“水……”姬家蔚的头突然痛苦地偏向一侧,喉咙里艰难地滚动着,发出含混的、被浓痰堵住的嘶鸣,像破风箱里塞进了一团烂棉絮。

虞玉兰浑身一震,立刻摸索着探向床头。指尖触到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底只剩小半碗隔夜的凉水。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先凑到自己干裂的唇边,用舌尖极快地抿了一下,试试那水的温度是否过于刺骨,这才屏住呼吸,一手托住丈夫沉重的后颈,一手将碗沿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干裂起皮的唇边。

姬家蔚努力地张开嘴,嘴唇哆嗦着,只勉强呷了两小口,那冰冷的液体刚滑过喉咙,便像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新一轮更剧烈的咳嗽。

他猛地蜷缩起身子,像一只被扔进沸水里的虾米,瘦骨嶙峋的后背在薄薄的旧单衣下剧烈起伏,根根凸起的脊骨支棱着,清晰可辨,如同盘根错节、破土而出的老树根,狰狞地诉说着生命的流逝。

虞玉兰慌忙放下碗,伸手用力地、一下下顺着他的背。掌心清晰地感受到那骨节的坚硬和皮肤的滚烫,每一次抚摸都硌得她心头发颤,一股浓烈的酸楚从心底直冲鼻腔,堵得她几乎窒息。

去年秋收时,这个男人还能咬着牙,扛起半袋沉甸甸的谷子,在田埂上踉跄着走上二里地。汗水浸透他的粗布褂子,阳光晒黑了他的脸庞,那时虽然也瘦,却带着一股支撑门户的韧劲。

怎么转眼间,就成了这副风一吹就倒、油尽灯枯的模样?她茫然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丈夫痛苦蜷缩的身体,望向屋顶。那里有一个破洞,是去年冬天被冰雹砸穿的,一直没余钱修补。

此刻,一小片微弱的、惨淡的天光正从那破洞里漏下来,几缕残破的蛛网在穿堂而过的夜风里轻轻晃荡,如同她摇摇欲坠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