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世,天下板荡,庸者惜身惜命,只求苟全;明者观望时势,辨析潮流;而真正的智者……”他开篇便定下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基调,与荀彧的忠君、陈群的建制隐隐区分开来,“当善于借势!借这滔滔大势,成就非凡功业!”
“至于某之志,”他刻意顿了顿,让每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众人耳中,“不在于书斋之中坐论那虚无缥缈的空泛王道,亦不完全拘泥于某一姓一家之兴衰荣辱。”
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激情,“而在于,以胸中所藏之奇谋睿智,辅佐真正能担重任之英主,于眼前这混沌迷离的乱局之中,拨开重重迷雾,得见青天!于这即将倾覆的危殆局势之下,力挽狂澜,定鼎新的乾坤秩序!”
他的言辞愈发犀利而直接:“行事不必拘泥于常规定法,不必困于迂腐教条,只求手段有效,方法得当,最终结果有利于大局!”
“但求功成之日,能傲然笑看这破碎不堪的万里河山得以重整,社稷秩序得以在废墟之上涅盘重生,天下亿万苍生能因此获得喘息之机,终得安居乐业,再现太平!若能以此为目标,并最终达成,则某平生所学,平生所谋,平生所行一切之事,便算无愧于己心,亦无愧于这天下苦苦挣扎的黎民苍生!”
这一番话,既巧妙地表明了其“选择辅佐”而非“自立山头”的基本立场(至少在现阶段),又旗帜鲜明地强调了“奇谋”、“不拘常法”的极端务实风格,更将一切的最终目标,坚定地指向了“天下苍生”的福祉与“河山重整”的宏大愿景,格局辽阔,气象万千,且隐隐透露出一种为达成崇高目标而可以灵活变通、不择手段的潜在意味。
“好!好一个‘拨云见日,定鼎乾坤’!好一个‘无愧于天下苍生’!”戏志才首先击节赞叹,眼中异彩连连,脸上洋溢着找到知音般的兴奋,显然极为认同凌云这种立足现实、目标宏大而又不失灵活性的志向。
就连秉持传统忠君观念的荀彧、荀攸,以及注重制度建设的陈群,虽然觉得凌云之言在某些方面似乎偏离了绝对的“忠君”之道,但其目标之崇高远大,情怀之博大深切,以及对现实深刻的洞察力,也让他们内心受到巨大震动,一时之间,竟无法找到合适的言辞来反驳或质疑。
而郭嘉,那双总是半眯着、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精神的眼眸此刻完全睁开,闪烁着锐利如刀锋般的光芒。他紧紧盯着凌云,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视其灵魂的最深处。
他忽然放下了手中一直把玩的酒杯,身体前所未有地坐直并微微前倾,问出了一个极其尖锐、甚至可以说有些大逆不道的问题,语气却依旧带着他那特有的、仿佛事不关己的慵懒与玩味,然而每个字都如同淬毒的匕首:
“凌兄大才,胸怀大志,嘉……深感佩服,自愧不如。”他先似真似假地捧了一句,随即话锋猛地一转,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骤然发动攻击,直指问题的核心。
“只是……嘉有一事不明,还望凌兄解惑。凌兄如今游历四方,广交豪杰,可是在寻觅那位值得托付平生所学、值得辅佐的‘英主’?”
他不等凌云回答,也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语速加快,如同连珠箭发,“若……遍寻天下,却找不到这样一位合乎心意的‘英主’呢?或者,历尽千辛万苦寻到了,相处之后却发现其并非真正的英主,徒有其表?”
“又或者……更糟糕的是,待到凌兄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大展拳脚之时,却发现这汉家四百年的山河,已然破碎凋零到了……根本无法在旧有的框架体系内进行重整的地步了呢?”
“届时——”郭嘉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目光如炬,死死锁住凌云,“凌兄这赖以依凭的‘奇谋’,这无所不用其极的‘不定之法’,又当如何施展?这欲定之‘乾坤’,又当以何种方式、何种名义来定鼎?!”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烛火仿佛都随之猛地一颤!荀彧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嘴唇微动,却未能发出声音。
陈群更是面露极度惊容,几乎要霍然起身!郭嘉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犀利与大胆,已经赤裸裸地触碰甚至跨越了那个时代最为敏感的政治界限——当旧有的秩序(汉室)彻底崩溃。
辅佐英主重整河山的道路被证明走不通或者不存在时,是否意味着……要彻底抛弃旧壳,另起炉灶,缔造全新的秩序?!
刹那间,所有的目光,带着震惊、骇然、探究、期待种种复杂难言的情绪,都死死地聚焦在了凌云那张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愈发沉静、却也愈发深邃难测的面容之上。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在屏息凝神,等待着他的回答。这回答,将决定他们对眼前这位“凌风”的最终判断,甚至可能影响他们自身未来的选择。
潜龙在此,被郭嘉这记犀利无比、直指核心的“将军”,逼到了必须表明更深层次立场与终极意图的悬崖边缘。
他必须给出一个既能延续之前人设,又能为未来留下足够空间与想象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