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冰冷粘稠的沥青里,每一次挣扎都带来刺骨的钝痛。陈星云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一半在无边的黑暗中下坠,另一半则被拖拽着,浸泡在纯粹恶毒的憎恨低语里。墨菲斯托的意念如同跗骨之蛆,在他灵魂的裂缝中蠕动、嘶鸣。
【容器…完美的容器…她终将…归我…】
【憎恨…是唯一的…真实…拥抱它…释放我…】
每一次低语都像冰冷的毒针,扎进他刚刚经历圣光透支、千疮百孔的精神壁垒。他奋力抵抗,却如同溺水者扑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污秽的意念侵蚀自己的意识边缘。就在他感觉自己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和憎恨彻底吞噬时——
一股冰凉、纯粹、带着刺骨寒意的能量,如同破开污浊淤泥的清泉,猛地注入他滚烫的识海!
“呃…”
陈星云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沉重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刺鼻的消毒水、血腥和硝烟混合的味道涌入鼻腔。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柳曼妮苍白而焦急的脸庞。
她跪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将他上半身紧紧抱在怀里。她的手掌正紧贴着他的额头,掌心散发着冰蓝色的光晕,丝丝缕缕的纯净寒冰魔力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体内,强行压制着他识海中翻腾的憎恨阴霾和身体内部因圣光枯竭、强行爆发带来的严重灼伤。
“星云!星云!你醒了!别吓我!”柳曼妮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到他睁眼,眼中瞬间涌出劫后余生的泪水,但随即又被强行压下的担忧取代。她的魔力输出没有丝毫减弱,冰蓝色的光芒在她指尖流转,甚至在她眉心那道几乎看不见的暗红竖痕周围,凝结出一圈细小的、抵抗性的冰晶。
“曼妮…”陈星云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他尝试动了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内脏更是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圣光的反噬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别动!”柳曼妮立刻制止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你的身体…像被烧空的熔炉!内脏多处破裂出血!圣光透支的反噬正在烧毁你的经脉!我的冰只能暂时压制,必须立刻治疗!”她一边说,一边将一股更精纯的冰寒魔力压向他胸口,试图冻结住那可怕的内部灼烧。
陈星云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他们还在老钢铁厂的废墟里,只是位置挪到了相对安全的一处坍塌厂房的角落。外面,枪声、爆炸声、怪物的嘶吼和人类的惨叫如同沸腾的交响乐,从未停歇,甚至比之前更加激烈!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还夹杂着一种…焦糊的肉味?
透过断壁残垣的缝隙,陈星云看到了地狱般的景象。
巨大的3号高炉彻底坍塌,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冒着滚滚黑烟。但这并未结束战斗,反而像是捅了马蜂窝!无数身上闪烁着暗红纹路、肌肉畸形贲张、眼神疯狂嗜血的“畸变体”,正从废墟的各个角落、从被炸开的管道深处、甚至从扭曲的钢铁缝隙里,源源不断地涌出!它们的力量、速度和恢复力都远超常人,普通子弹打在它们身上,如同射入坚韧的橡胶,只能留下浅浅的血坑,反而激起它们更凶暴的反扑!
零局的外勤和残余的军警,依托着断墙、废弃车辆和临时搭建的掩体,组成了一道摇摇欲坠的防线。枪口喷吐着火舌,手雷爆炸的火光此起彼伏。
“开火!压制!别让它们冲过来!”
“重机枪!重机枪架住左翼!妈的!子弹快打光了!”
“小心!三点钟方向!那个大的!火箭筒!快!”
“医护兵!这里有人重伤!肠子…肠子流出来了!”
嘶吼声、命令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一个年轻的士兵被一头速度奇快的畸变体扑倒,那怪物布满粘液的爪子轻易地撕开了他的防弹背心,扯出了血淋淋的脏器,塞进布满獠牙的口中疯狂咀嚼!旁边的战友目眦欲裂,咆哮着将枪口抵在怪物头上疯狂扫射,直到将其头颅打爆!但下一秒,另一头畸变体从侧面扑来,锋利的骨刺穿透了他的大腿!
鲜血、断肢、内脏碎片…战争的残酷以最直观、最血腥的方式展现在陈星云眼前。这里不再是游戏,没有复活点,没有血瓶瞬间回血。每一个倒下的人,都是真实的、鲜活的生命在消逝。
“情况…怎么样?”陈星云忍着剧痛和眩晕,艰难地问道。柳曼妮的冰寒魔力虽然压制了内腑的灼烧,但剧烈的疼痛依旧让他冷汗直流。
“很糟!”柳曼妮的声音紧绷,一边维持着魔力输出,一边快速说道,“高炉核心被摧毁后,大部分民众的精神污染解除了,但…那些被深度改造的‘畸变体’还在!而且…它们好像被激怒了!数量越来越多!零局和军方的人伤亡很大!寒锋在指挥,但火力快跟不上了!通讯也受到干扰,外围的增援被一些残留的精神污染区域和零星畸变体拖住了!”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在不远处响起!剧烈的冲击波掀飞了碎石,砸在他们藏身的角落附近。
“该死!”陈星云咬紧牙关,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圣光之力,但回应他的只有针扎般的剧痛和一片死寂的灼热。“我的圣光…枯竭了…”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看着外面浴血奋战的士兵,看着身边竭力为自己疗伤的妻子,自己却如同废人!
就在这时,寒锋那冰冷如刀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陈星云!能动吗?我们需要支援!东北角!b7区!那里聚集了至少三十头畸变体,还有一头疑似二次变异的‘巨锤’!它们快撕开防线了!那里后面是临时收容点!还有几百个没撤出去的平民!”
陈星云猛地看向柳曼妮指的方向。只见在弥漫的硝烟中,隐约可见一个体型格外庞大的畸变体,身高超过三米,全身覆盖着厚厚的、如同熔岩冷却般的暗红色角质层,一条手臂异化成了巨大的、布满尖刺的骨质重锤!它每一次挥动巨锤,都能将一辆废弃的卡车砸扁,或者将钢筋混凝土的掩体轰开一个大洞!在它带领下,一群畸变体正疯狂冲击着一道由沙袋和报废装甲车组成的薄弱防线!防线后的士兵在巨锤的恐怖力量下苦苦支撑,不断有人被震飞、砸碎!
“曼妮…你的魔力…”陈星云看向妻子。她的脸色因为持续输出魔力而更加苍白,眉心的暗痕在冰晶的压制下依旧隐隐跳动。
“我还撑得住!”柳曼妮眼神坚定,迅速收回贴在陈星云额头的手,“你去帮他们!我远程支援!”她知道,陈星云虽然圣光枯竭,但他升级后的身体强度和对战斗的本能还在!他需要战斗,需要为那些正在流血牺牲的人做点什么!
“好!”陈星云不再犹豫,强忍着脏腑的剧痛,猛地从柳曼妮怀里挣脱,踉跄着站了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的痛楚,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已经重新点燃。
“掩护我!”他低吼一声,抓起地上半截扭曲的钢筋当作临时武器,如同受伤的猎豹般冲出藏身的角落!
“冰弹!连射!”柳曼妮立刻跟上,双手舞动,一道道凝练的深蓝色冰弹如同连珠炮般射出,精准地砸向那些扑向陈星云的零星畸变体!冰弹爆开的寒气虽然无法重创它们,却有效地迟滞了它们的动作,为陈星云争取了宝贵的突进时间!
陈星云的身影在废墟间快速穿梭,利用残垣断壁作为掩护。他感觉自己的肺部像破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铅,但升级后强化的神经反射和对危险的直觉还在!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头畸变体挥来的利爪,身体顺势一个翻滚,手中那截锈迹斑斑的钢筋带着全身的力气和惯性,狠狠捅进了旁边另一头畸变体相对脆弱的膝盖窝!
“嗷!”畸变体发出痛吼,身体失衡。陈星云毫不恋战,拔出钢筋,带出一溜污血,继续冲向b7区!
“他过来了!掩护那个圣骑士!”防线上的士兵看到了他,精神一振!虽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伤得很重的家伙能做什么,但之前炉顶那震撼的金光,让他们下意识地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火力瞬间集中,拼命压制着那头恐怖的“巨锤”和它周围的畸变体!
陈星云终于冲到了防线后方。近距离面对那如同小山般的“巨锤”畸变体,那扑面而来的、混杂着硫磺和血腥的恶臭,以及它巨锤挥动时带起的恐怖风压,让他本就重伤的身体几乎站立不稳!
“巨锤”也注意到了这个渺小却散发着让它本能厌恶气息的人类!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放弃了攻击掩体,巨大的骨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如同陨石般朝着陈星云当头砸下!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完全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星云!”远处柳曼妮失声尖叫,冰弹疯狂射向巨锤畸变体的头颅,试图干扰它,但冰屑在它厚实的角质层上爆开,效果甚微!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陈星云瞳孔收缩,全身肌肉绷紧!躲不开!硬抗必死!圣光枯竭!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系统!物品栏!‘大自然的和平’戒指!给我装备!”陈星云在脑中狂吼!
几乎在他意念下达的同时,他左手无名指上瞬间多了一枚古朴的、镶嵌着翠绿宝石的戒指——“大自然的和平”!戒指散发出温和而坚定的自然净化气息!
与此同时,巨锤已至头顶!
“信念!给我开——!!!”陈星云发出了绝境的咆哮!这不是技能!而是他灵魂深处不屈意志的呐喊!是他对守护的执着!是他对现实世界的责任!是他对妻子的爱!是他对墨菲斯托憎恨的终极反抗!
嗡——!!!
一道微弱却极其凝练、如同实质般的金色光环,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这光环远不如炉顶时浩瀚,却更加内敛、更加坚韧!它紧贴着陈星云的身体,如同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膜!
更奇异的是,当这信念光环亮起的瞬间,他左手上的“大自然的和平”戒指仿佛受到了某种共鸣,翠绿的宝石骤然亮起!一股精纯、宁静、充满生命气息的绿色能量流,如同藤蔓般缠绕上那层信念光膜!金光与绿芒瞬间交融,形成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神圣与自然双重气息的奇特护盾!
“铛——!!!!”
如同洪钟大吕般的巨响!巨锤畸变体那足以砸扁装甲车的恐怖骨锤,狠狠砸在了这层薄如蝉翼的双重护盾之上!
想象中的粉身碎骨没有发生!
金色的信念光膜剧烈波动、向内凹陷,翠绿的自然能量如同坚韧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冲击力!两股力量激烈对抗、湮灭!护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陈星云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狠狠砸得双脚陷入地面半尺!全身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口中鲜血狂喷!本就严重的内伤雪上加霜!
但他!挡住了!
巨锤畸变体似乎也没料到这渺小的人类能挡住它必杀的一击,庞大的身躯因为反作用力而微微一滞,燃烧着疯狂血焰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就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