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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话 :梦补天机(1 / 2)

上阙:残梦之墟

宁瑜行至一处名为“浮生郡”的边界地带。此地地势奇特,仿佛被无形之力切割,一侧是草木葱茏、溪流潺潺的寻常山野,另一侧却是一片色彩黯淡、景象扭曲怪异的荒原。荒原之上,山石呈现出不自然的褶皱,如同被揉搓过的纸张,树木枝干虬结盘绕,叶片颜色光怪陆离,时而艳红如血,时而幽蓝如鬼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与腐朽交织的怪异气息,吸入肺中,竟让人生出几分恍惚之感。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片荒原的天空,并非完整的苍穹,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裂痕,裂痕之后并非星空,而是一片深邃涌动、仿佛由无数破碎色彩与光影构成的混沌。偶尔有扭曲的光带如同垂死的蠕虫,从裂痕中垂下,触及地面,便使得那里的景象又是一阵剧烈的、不合常理的变动。

此地,便是被称为“残梦之墟”的绝地。据说数百年前,此地曾有上古异兽“蜃”陨落,其掌控梦境幻象的神通本源溃散,污染了这片土地,使得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在此变得模糊不清。生灵踏入,极易被卷入破碎混乱的梦境碎片之中,轻则神智受损,重则魂陷梦魇,永世沉沦。

宁瑜立于两地交界之处,神色凝重。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残梦之墟中弥漫着极其混乱而强大的精神力量,无数破碎的意念、被遗忘的恐惧、扭曲的欲望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精神的沼泽。而那天空的裂痕,更是不断渗漏着来自更深层梦魇空间的污秽之力,持续侵蚀着现实的结构。

“此地梦魇之力已近失控,若不加以疏导修补,恐其蔓延,祸及周边生灵,甚至可能撕裂更大范围的空间壁垒。”宁瑜心道。他并非不能绕行,但感应到此地紊乱气息中蕴含的一丝微弱的求救意念,那意念纯净而悲伤,似乎源自这片土地本身,或是某个被困于此的清醒意识。

他略一沉吟,决定踏入这残梦之墟,一探究竟。

一步跨过那无形的界限,周遭景象瞬间剧变。原本清晰的感官变得模糊,光线扭曲,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传来,带着空洞的回响。脚下的土地柔软而富有弹性,仿佛踩在某种生物的脏器之上。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气息更加浓重,无孔不入地试图钻入他的识海。

宁瑜固守心神,体内灵力流转,在周身形成一层清蒙蒙的护体光华,将那混乱的精神侵蚀隔绝在外。他如同怒海中的孤舟,稳步向废墟深处行去。

沿途所见,光怪陆离。他看到巨大的、长着眼睛的蘑菇在低声啜泣;看到由阴影构成的野兽相互吞噬,又不断重生;看到破碎的宫殿悬浮于半空,其中传出扭曲的华尔兹乐曲;甚至看到一些半透明的人形虚影,在重复着生前最痛苦或最执着的片段,发出无声的哀嚎。这些都是沉沦于此地的生灵,其梦境碎片被梦魇之力具现化的可怖景象。

越往深处,那混乱的精神压力越强,天空的裂痕也愈发密集,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宁瑜感觉到,那丝微弱的求救意念,正是从这片区域最中心、也是梦魇之力最浓郁的地方传来。

他穿过一片由凝固的恐惧构成的黑色森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相对“平静”的区域。这里没有那么多扭曲怪异的景象,只有一片荒芜的沙地,沙地中央,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架巨大的、残破不堪的织布机。

织布机以某种暗金色的木材制成,样式古朴神秘,上面缠绕着无数色彩斑斓、却黯淡无光的丝线。这些丝线另一端,则连接着天空中那些细密的裂痕,仿佛试图将其缝合,但丝线本身已然残破断裂,无力回天。

织布机前,坐着一位身形模糊、近乎透明的少女。她穿着素白色的衣裙,长发如瀑,双手正徒劳地在那残破的织机上忙碌着,试图将那些断裂的丝线重新接续,织补天空的裂痕。但每当她接上一根,便有更多的丝线在梦魇之力的冲击下崩断。她的身影也随之愈发淡薄,仿佛随时会消散。

那纯净而悲伤的求救意念,正是源自这位织梦的少女。

中阙:织梦遗族

宁瑜走近那架巨大的织布机。少女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依旧全神贯注于手中徒劳的工作,口中喃喃低语,声音空灵而疲惫:“……不能断……梦不能碎……天不能塌……”

“姑娘。”宁瑜轻声呼唤。

少女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她的面容清丽绝伦,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执拗的坚持。看到宁瑜,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化为惊愕。

“你……你是真实存在的?”少女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已经……已经很久没有真实的生灵能走到这里了。”

“在下宁瑜,途经此地,感应到姑娘的意念,特来探查。”宁瑜温和道,“姑娘是?”

少女放下手中断裂的丝线,虚幻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我名‘云织’,是‘织梦族’最后的血脉。”

“织梦族?”

云织望着那布满裂痕的天空,眼中流露出追忆与哀伤:“我族乃上古神民后裔,司掌梦境编织与维护。远古之时,众生梦境如同星辰,各循其轨,光怪陆离却秩序井然。我族便居于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以这‘天衣无缝’织机,编织梦的经纬,疏导梦的能量,修补因强烈情绪或外力冲击而产生的梦境裂痕,防止梦魇滋生,维持两界平衡。”

她的目光落回残破的织机上:“数百年前,那头古老蜃兽在此陨落,其蕴含的庞大而混乱的梦之本源瞬间爆发,污染了这片土地,撕裂了梦境与现实的壁垒。我族举全族之力,以此织机为核心,布下‘补天梦阵’,试图修复裂痕,净化梦魇。然而……蜃兽的梦魇之力太过狂暴,族人们相继力竭,神魂被梦魇吞噬,化为了这墟中扭曲景象的一部分……”

“唯有我,因血脉最为纯净,被族老们以最后力量封印于织机核心,得以残存。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尝试继续族人的工作,织补裂痕……”云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深深的无力感,“但我的力量太微弱了,织机的灵性也在不断被侵蚀、磨损。裂痕越来越多,梦魇之力越来越强……我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宁瑜看着眼前这倔强而悲伤的少女,心中恻然。一族之牺牲,数百年的坚守,只为维系梦境与现实那脆弱的平衡,此等精神,可敬可佩。

他抬头望向那蛛网密布的天空,神识仔细探查那裂痕的本质与织机运作的原理。他发现,那裂痕并非单纯的空间裂缝,而是梦境规则被暴力撕裂后形成的“概念性创伤”。织机所用的丝线,也非实物,而是由纯净的梦境能量与织梦族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称之为“梦缕”。

如今,梦缕的源头——织梦族几乎全灭,云织自身也油尽灯枯,无法产生足够纯净的梦缕。而残存的织机,其核心灵性被梦魇污染,效率大减,且无法自行汲取、净化空气中弥漫的混乱梦之力。

“云织姑娘,或许,修补之法,并非仅靠你一人之力,强行接续这残破的梦缕。”宁瑜沉吟道。

云织茫然地看着他:“不靠织补,又能如何?这是织梦族的使命……”

“使命固然重要,但亦需顺应时势。”宁瑜道,“此地梦魇积聚数百年,已成痼疾。强行封堵,如同筑堤拦洪,终有决堤之日。或许,需疏导与净化并举。”

他指向天空中那些垂落的、扭曲的光带:“这些梦魇污秽,亦是能量的一种,只是性质混乱暴戾。若能将其引导、转化,或许能反哺织机,生成新的梦缕。”

“转化梦魇?”云织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随即黯淡,“谈何容易……梦魇之力最擅侵蚀心神,稍有不慎,便会反噬自身。族中典籍虽有提及‘化梦为织’的至高境界,但早已失传,我也仅能依靠血脉本能,编织最基础的梦缕而已。”

“失传的法门,未必不能重现。”宁瑜目光沉静,“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梦魇虽邪,然其本质,亦是众生心念所生。极致的恐惧、扭曲的欲望深处,或许也隐藏着被遗忘的渴望与未竟之念。若能寻得其中一点‘真意’,以清静心引导,未必不能化腐朽为神奇。”

他走到织机旁,伸手轻抚那残破的机身,感受其中那微弱而痛苦的灵性。“再者,此织机灵性受损,亦需修复。或许,可以外界纯净精神力或特殊灵物为其补充,助其恢复部分威能。”

云织听着宁瑜的话,眼中光芒渐亮。她被困于此地数百年,思维几乎固化在“织补”这一种方式上,宁瑜的话为她打开了新的思路。

“可是……该如何做?我力量已近乎枯竭……”云织担忧道。

宁瑜微微一笑:“你且安心调息,固守本源。引导与转化之事,可由宁某先行尝试。至于修复织机灵性……”

他自怀中取出一物,乃是一枚温润剔透、散发着朦胧月华的玉珠。此物名为“蕴神珠”,有温养神魂、净化灵性之效,是他在之前游历中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