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布庄大门斑驳,漆色剥落,门前石阶已生荒草,一副久无人烟的荒芜景象。
唯有门楣之上,那块蒙尘的匾额还依稀可辨,残留着一个笔力犹存的“施”字。
祈安心下了然。
自先帝将施家问罪发落,其名下所有商号便被尽数查封。
那些零散于大凛各处的产业,无人敢沾手,最终都悉数充公,收归朝廷。
可施家昔年产业遍布大凛,盘根错节,清点接收需耗费大量时日。加之近来朝中事务繁杂,这地处稍偏的商铺便被暂时搁置,荒废至今。
未承想,这处置不及留下的空子,竟让听雨堂钻了去。
这布庄占地颇广,屋舍连绵,正是一个绝佳的隐匿之所。
如今,庄内各处要道皆有人影隐现,守卫森严,戒备周密,哪怕一只蚊蝇也难以轻易潜入。
跟随夏慕荷踏入主楼,内里灯火通明。进入内室,祈安一眼便看见了柳恂的身影,以及,站在他身侧的徐寅。
他此刻既已离宫至此,说明宫中的行动已然开展。而他们并未亲涉其中,如此一来,即便前方事败,他们也可在此安然观望,随时准备撤离。
况且,此地已远在褚琰人马布防的范围之外,一旦有变,他们要脱身可谓轻而易举,无任何阻碍……
自外间传来脚步声起,褚宏便倏然坐直了身躯,目光灼灼地紧盯着门口,眼中是近乎偏执的期待。
直至见清只有夏慕荷与祈安二人入内,他眼底的光晃动了一下,仍强自按捺着,心存一丝侥幸。
可夏慕荷垂首禀报的话语,如同冰锥,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希冀:“主上恕罪,属下……未能完成任务。”
他眼中那抹残存的光,瞬间凝滞,而后寸寸碎裂,化作一片骇人的冰冷。
寒芒自眸底迸发而出,他死死盯住夏慕荷,那眼神,宛如要将她生吞活剥。
他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沉重的威压令室内陷入死寂。
“啪——!”
一声瓷盏爆裂的锐响陡然炸开,碎片四溅!紧随其后的,是褚宏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雷霆之怒:“为何会失败?!”
夏慕荷被这骇人声势所慑,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触及地面,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竟发不出半点声音。
“回话!”
褚宏再次厉声呵斥,声音如同淬冰的鞭子,抽打在凝滞的空气上。
夏慕荷强自稳住发颤的嗓音,艰难道:“回主上,我们的行踪……似乎早已被对方察觉。待属下赶到时,派去的人已尽数被擒,现场更有伏兵等候。”
“早已察觉?”
褚宏将这四个字在齿间反复碾磨,阴冷的目光缓慢转向静立一旁的徐寅,
“徐大人,”他声音低沉,字字带着砭骨的寒意,“此事,你可有解释?”
徐寅额间早已沁出冷汗,喉间干涩发紧,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躬身回道:“主上明鉴,属下能断定,此次行动绝未留下任何痕迹。属下……属下实在不知,为何会走漏风声。”
这番辩解如同石沉大海,未起波澜。
褚宏深知此刻并非追究罪责之时,他强压下翻涌的杀意,思绪飞转,眼中竟渐渐燃起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
“抢一次不行……”他低声自语,随即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钉在虚空处,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那便再抢一次!”
他转向夏慕荷,厉声吩咐:“你即刻派人联络元禹,令他率麾下兵马强攻宫城,作为佯动,为我们的人制造机会,务必把人给抢出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既然十人不行,那就派五十!一百!”
夏慕荷闻言,眉头紧紧蹙起,忍不住劝谏:“主上,此举与我们先前的谋划全然相悖,是否太过……”
“住口!”褚宏猛地打断她,目光阴鸷骇人,“什么时候,我的决定轮得到你来置喙?”
夏慕荷被那声呵斥震得身形几不可察地一晃,随即,她像是骤然明白了什么,唇角划出自嘲的弯弧,终是缓缓垂下头,语声低哑:
“属下……不敢。”
褚宏面目冷峻,虽坐于椅中,那居高临下的气势却如实质般迫人:“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若再失败……”他语意微顿,其后的威胁不言自明,“你日后,也不必再出现在我眼前了。”
夏慕荷下颚紧绷,齿关几乎要咬出血来,一个艰涩的“是”字,终是从喉间艰难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