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中用过午膳,待到日头偏西,褚琰与祈安方才启程返回王府。
马车辘辘而行,祈安怔怔地望着那方随车身微微晃动的锦帘,目光却虚浮着,不知落向何处。
“怎么了?”褚琰早已察觉她的异样,直至此刻才好相询,“看你心事重重的。”
祈安倏然回神,勉强弯了弯唇角,摇头示意无碍。静默片刻,终是轻声问他:“殿下……可喜欢孩子?”
“是母后她们催你了?”褚琰见她神色怔忡,便猜到了几分。女眷相聚时免不了提及这些,尤其长辈总爱关心子嗣,“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寻常闲话便好。”
其实皇后不过见他们与瑶瑶相处融洽,随口提了一句,并未深谈,想来也是顾及他们新婚不久,不愿徒增压力。
可那些话却像一记轻叩,惊醒了祈安。她忽然想起还有一件紧要事至今仍未向他说明。
她要不了孩子。
此事关乎重大,不该相瞒,他也有权知晓实情。恰好此刻谈及此事,正是坦白的时机。
祈安想先探探他的心意:“母后并未催促,只是我自己想知道……殿下喜欢孩子么?”
瞧他与褚瑶、褚瑾相处时的模样,该是喜欢的吧?
褚琰垂眸沉吟片刻,答案来得有些迟。他未直言喜欢与否,只低声说:“不知该如何相处。”
这个答案让祈安稍微意外:“可殿下与瑶瑶、瑾儿相处时,分明很是融洽。”
“不一样。”褚琰轻轻摇头,“对他们,我是皇叔,是师父。”
“我只需循着当年师父与舅舅待我的方式,对待他们便好。可是……”他声音微顿,眼底掠过一丝极少显露的犹疑,“我不知该如何做一个父亲……更怕自己做不好。”
这话落在祈安心上,轻轻一沉。
她看着他脸上露出的迷茫,心口像被什么堵着,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他看似有父,实则无父。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从未尽过为人父的责任,甚至……曾动过取他性命的念头。
他拥有旁人眼中完美无缺的身份,身边围绕着形形色色的人,看起来从不缺关怀。可剥开这层层华衣,内里的他,却一直那样孤单。
他们二人,同病相怜。
她无父无母,幼时除了慈幼局的阿婆,再无人给过她半分温暖。
后来入了听雨堂,拜夏慕荷为师。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她又何尝不曾渴望过亲情?也不是没有想过将她视作亲人,可夏慕荷给她的,除了算计与伤害,何曾有过半点温存?
再到后来,利用、欺骗接踵而至,她终究无法释怀那份对夏慕荷、对听雨堂的怨恨。
直至今日,恩怨已如覆水难收,已再无可能。
因此,她同样畏惧着那个陌生的身份,同样感到迷茫无措。
可她与他的处境终究不同,她或许可以不要子嗣,但他不行。
他是王爷,肩负着皇族血脉与朝野期许。即便他无心于此,皇后娘娘岂会应允?满朝文武又当如何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