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江夫人那如同蚊蚋般细碎的念经声缠缠绵绵,像根浸了水的棉线,黏糊糊地往人耳朵里钻。间或夹杂着他人来回踱步的声响,攒在一起,像无数根细针,扎得祈安太阳穴突突直跳。
混沌中,某根神经猛地一跳。祈安倏然睁眼,坐直了身子,目光先落在自己手边的酒杯上。转瞬,视线不动声色地滑向移向江妤桐身边,桌案上那只酒杯——杯口斜斜朝下,边缘凝着一滴将坠的酒珠。
眼底微光一动,有些想法还需要进一步确认。祈安收回目光,不过,先得想法子靠近那边……
没过多久,机会便来了。
戏班的人显然待不住了,班主搓着手,满脸焦灼地从廊下绕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却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
他对着正在念经的江夫人作揖,声音压得低低的:“夫人,这……天色不早了,班子里的人还等着回话,您看我们……”
江夫人恍若未闻,念珠转得更快,嘴里的经文念得含糊不清。
江妤桐眉头微蹙,上前替母亲应了:“您先带班子去偏厅稍歇,我马上就来。”说罢,又回头看了眼母亲,眼底满是忧色。
祈安看在眼里,心头那根弦轻轻一动,她适时出声:“江姑娘放心去,夫人这里,我先替你照看着。”
江妤桐迟疑片刻,目光飞快扫过周围一众人影,终是转向祈安,敛衽一礼,声音轻缓:“那就有劳凌小姐了。”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祈安垂在袖边的右手食指,不知何时已重新沾了些细碎的药粉。
她起身时动作自然,缓步走到江夫人身边,路过那张摆着酒杯的桌案时,借着转身的弧度,左手极快地在杯沿垂落的酒珠上点了一下,指尖沾上了酒液。
立定后,她双手看似随意地交叠在身前,那沾了酒液的左手指尖,恰好触到右手食指的药粉。
不过片刻,她抬手理了理袖口,目光不经意般扫过指尖——原本浅白的药粉,已染上一抹暗沉的颜色。
祈安眉头不由得拧紧——这颜色……说明江妤桐和江振所喝的酒也是有毒的……
江妤桐很快处理完事情回来,祈安不动声色地退回自己的位置,眉宇间的沉郁却未散去,心中疑团翻涌。
静坐半晌,她忽然侧过头,对身后的护卫低唤了一声。
护卫立刻上前,微微倾身。
祈安从袖中摸出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递过去,附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护卫颔首应下,攥紧手中布袋,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护卫回来了。
此时祈安只觉眼皮越来越沉,意识如浸在水里般昏沉,却还是牢牢抓住了护卫低声禀报的每一个字。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只几不可察地微一点头,面上瞧不出半分波澜。
又等了片刻,外头终于传来下人的通报,说火势已彻底扑灭。与此同时,江寄也赶回了府中,径直往书房去了。
江夫人终于睁开眼,长舒一口气,拉住江妤桐的手不停地念着:“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江妤桐拍了拍她的手,温声说道:“母亲,我扶您回房歇息吧。”说完,就和江夫人离去了,留下厅中众人面面相觑。
一位姨娘嗤道:“这点小事,就慌成这样,真是没用。”
其他人神色各异,她身后的女子拉了拉她的衣袖:“姨娘,慎言!”
那位姨娘收敛了脸上的嫌弃,转头对其他人说道:“行了,我们也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