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安实际年岁已六十,然金丹大道驻颜有术,望去仍如青年。
竹茹亦已年五十有五,但因修为精深,望之不过三十许人,风姿不减。
他们的目标明确——昆仑墟。
然而,文州山谷白鹤与刘纯已等候五年,唯恐其担心,先得去一趟文州。
更遑论,昆仑墟若遗有文献典籍,必然是以极其古老的文字镌刻记载。
其玄奥程度,恐怕远胜桃源中所见的先秦篆文。
若不通其文,即便寻到遗址,亦如盲人摸象,空入宝山。
故而,先得要一路“问道于野”、系统学习更古老文字。
这一日,他们行至荆湖北路的重镇夷陵。
城中有一位致仕多年的艾姓老翰林,以收藏金石碑拓、精研甲骨卜辞而闻名士林。
许清安备好拜礼登门拜访。
艾翰林年逾古稀,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双眸清澈有神。
老人将二人延入书房,但见四壁图书环立,案头椅上堆满了龟甲兽骨、青铜器拓片。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墨香与古旧纸张特有的气息,俨然一座微型的古籍宝库。
许清安收敛周身灵韵,全然以学者身份相交。
他取出在桃源译读古籍时,特意摹写下来的若干最为艰深、连里正亦无法完全解读的奇异古文字符,虚心向艾翰林请教。
这些字符奇古异常,结构玄奥,有些连博闻强识的陈翰林都未曾见过,顿时激起了老人极大的研究兴致。
他颤巍巍地取出珍藏多年的各类拓片、古籍底本,与许清安凑在灯下,一同比对字形、探讨字源、揣摩字义。
“许先生请看,此字形态,与老朽收藏的这片商晚期牛胛骨上的‘祀’字颇有同源之妙,然笔画更为象形古朴,或许年代更为久远……”
“再看这个符号,似‘雨’非‘雨’,其下缀有火焰之形,按常理水火难容,记载的莫非是某种失传的秘法祭祀?亦或另有玄机,指代某种天地异象?”
竹茹则静坐一旁,素手纤纤,熟练地烹煮着自带的清茶,适时奉上香茗。
她虽对那些艰深古字未能全然领会,却听得十分专注。
许清安神识过人,几近过目不忘,且思维敏捷,常能举一反三。
从字形的细微差异、辞例的对比中提出独到见解,令浸淫此道一生的艾翰林亦时常惊叹。
捻须赞道:“许先生真乃天纵奇才,若专攻此道,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宗师!”
短短数日盘桓,许清安对甲骨文、金文的认知便有了质的飞跃。
许多之前在桃源苦思不得其解的竹简疑难点,在此番请教与探讨中豁然开朗。
临别之际,艾翰林执手相送,颇有相见恨晚、惺惺相惜之感,坚持将自己多年批注整理的一套金石拓本合集赠予许清安。
许清安感其诚意,亦留下几味精心炼制的、有固本培元、延年益寿之效的灵丹。
并未言明神异,只说是家传的养生之物,聊表谢意。
老人含笑收下,并未多想。
自此,师徒二人便这般一路西行,过险峻的夔门,入动荡的利州路。
每至一处文风稍盛或传闻有隐逸贤士之地,许清安便会留意探访。
有时是在州学书院与饱学的山长论道终日;
有时需深入云雾缭绕的深山,叩响隐世博学老者的柴扉;
有时甚至是在市井陋巷之中,寻得一位虽潦倒困顿却满腹学问、终日与故纸堆为伴的奇人。
竹茹始终安静相伴,悉心照料师父起居。
师徒二人,一青一素,步履从容,行走在烽烟渐起、民生凋敝的末世山河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