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换上吧,你这身衣服太扎眼了。”阿木好心提醒道,“刘掌柜说了,你刚来,先跟着我熟悉熟悉环境,明天开始干活。主要是打扫丹房、清理药渣、分拣晾晒药材这些,活儿不轻,但习惯了就好。”
洛九川再次道谢,换上了那身灰色的粗布衣服。柔软的云纹锦袍被仔细叠起,收入箱底,仿佛将一段过往也悄然封存。
翌日清晨,天还未大亮,洛九川便随着其他杂役一同起床。
他的第一份工作,是打扫丹房。那是阁内炼丹师们工作的地方,地火终日不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烟火气和各种丹药炼制时产生的奇异味道。地面、墙角、丹炉外壁,都积着一层厚厚的、混合了各种药末的灰烬。
他拿着扫帚和抹布,一丝不苟地清理着。这项工作枯燥而繁重,灰尘极大,很快便让他满头满身都是灰扑扑的。其他杂役偶尔会偷懒闲聊,他却做得极其认真,仿佛要将每一寸地方都擦拭得焕然一新。只有在擦拭那些冰冷的、他无法驱动的丹炉时,眼中才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下午,他被安排去分拣新送来的一批“凝露草”。这是一种低阶灵草,需要根据叶片的色泽、完整度和露水残留情况分出上、中、下三等。
其他杂役多是凭经验和粗略观察进行分拣。而洛九川,却做得异常缓慢和仔细。
他拿起每一株凝露草,先是仔细观察叶片脉络的走向、边缘锯齿的细微区别、背面绒毛的疏密;然后凑近轻嗅,分辨其清香气味中极其微弱的差异;甚至用手指轻轻触摸,感受叶片的厚薄与韧性。
他的动作引起了负责监管这片区域的一位老炼丹师的注意。这位姓李的老丹师脾气颇为古怪,平时不苟言笑。
“喂!那个新来的!磨磨蹭蹭干什么?这么多活儿,等你一个人做完吗?”李丹师itially不满地呵斥道。
洛九川抬起头,脸上沾着药灰,眼神却清澈而专注。他拿起两株在外人看来几乎一模一样的凝露草,平静地解释道:“李师傅,您看这一株,叶脉末端有极细微的淡金线,且香气尾调带一丝极淡的蜜味,应是生长在向阳坡地、受晨曦照耀最足的上品;而这一株,叶脉泛青,香气略浊,韧性稍差,应是背阴处所产,只能列为中品。”
李丹师itially的不耐烦僵在脸上,他狐疑地接过那两株草,仔细端详、嗅闻,半晌,眼中渐渐露出惊异之色!这些差异极其微小,若非数十年经验的老药工或灵觉敏锐的修士,根本难以察觉!而这小子,分明毫无灵力波动!
“你……以前学过辨药?”李丹师语气缓和了许多。
洛九川垂下眼睑:“家中……曾是做药材生意的,自幼耳濡目染,略懂一些皮毛。”他再次用了模糊的说辞。
李丹师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挥挥手:“既然眼力不错,那就好好干,别分错了等级。”态度已然不同。
夜晚,洛九川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屋。粗重的杂役工作让他浑身酸疼,手上也磨出了几个水泡。但他却打来清水,就着昏暗的油灯,再次翻开了那本《苏门丹经》残卷。
今日分拣药材时,他发现自己对那些药性的细微差异,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书中所载的许多理论,竟能与白日的实践隐隐对应上。
父亲的话再次回响耳边——“你有比灵根更珍贵的东西,对生命的感知……”
或许,父亲说的,并不全是谎言?
他看得入神,直到油灯灯花爆了一下,才惊觉夜已深沉。他小心地收好经书,吹熄油灯,躺在坚硬的板床上。
窗外,青蚨城的灯火与喧嚣尚未完全沉寂,透过小窗,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的光影。
他睁着眼,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声,心中思绪纷杂。宗门的惨变、父亲的遗容、赵坤的狞笑、雪地的逃亡、张老丈的援手、万药阁的安稳……一切仿佛梦境。
前路依旧迷茫,仇恨深埋心底。
但至少今夜,他有了一个可以安心合眼的地方。
他缓缓握紧胸口的衣襟,那里贴身藏着那枚冰冷的青铜时炉。炉身那个模糊的“时”字,仿佛在黑暗中,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恒定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