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指着那小炭炉:“这个也给你!暖着点!”然后像是怕柳言风再拒绝,他赶紧爬起来,噔噔噔跑到那堆“物资”小山旁,费力地拖过那个巨大的食盒。
“先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涂药!”他一边念叨着,一边“笨手笨脚”地打开食盒。浓郁的、带着人参清苦甘香和鸡肉醇厚的鲜美气息瞬间爆发出来,霸道地盖过了柴房的霉味和血腥气。食盒里是满满一盅金黄澄澈、油星点点、还滚烫着的参鸡汤,旁边配着两个细面做的、热腾腾的软馒头。
这香气如同无形的钩子,狠狠勾住了柳言风胃里那只饥饿到痉挛的野兽。他小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深黑的眼瞳死死盯着那盅汤,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腹中轰鸣如雷,身体对温暖食物的渴望如同燎原之火,几乎要烧穿他冰冷戒备的外壳。
落羽像是完全没发现对方的挣扎,自顾自地舀了一大碗热腾腾、香气四溢的鸡汤,又拿了个软馒头,再次小心翼翼地端到柳言风面前,放在那瓶药旁边。
“快吃快吃!趁热!可香了!”他催促着,自己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看着那碗汤,小声嘀咕:“厨房张嬷嬷炖了好久的…我都没舍得喝一口…”那语气,委屈得像是被人抢了糖。
柳言风的目光在落羽委屈巴巴的小脸和那碗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热汤之间来回扫视。冰冷的理智在疯狂叫嚣:陷阱!这一定是新的折磨!可身体的本能却在绝望地嘶吼:饿!冷!活下去!
那碗汤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落羽那张带着稚气、此刻写满“真诚”和“委屈”的脸。腹中的轰鸣越来越响,寒冷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终于,在那温暖香气的持续侵蚀和身体濒临崩溃的虚弱下,求生的本能如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僵硬,伸出那只没有受伤、却布满冻疮和青紫的小手。手指颤抖着,指尖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白。他避开了落羽的目光,只死死盯着那碗汤,仿佛那是世上最危险也最诱人的东西。他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捧起了那碗温热的汤。
碗壁传来的暖意,烫得他指尖微微一缩,随即又更紧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贪婪握住了碗沿。他低下头,干裂起皮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凑近碗边,极轻、极缓地啜饮了一小口。
滚烫、鲜美、带着油脂香气的汤汁滑过火烧火燎的喉咙,一股暖流瞬间涌向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那舒适的感觉几乎让他灵魂都在颤栗。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大口吞咽,但刻骨的戒备和隐忍让他强行控制住了自己,依旧小口小口地、极其缓慢地喝着,每一口都带着巨大的心理挣扎,像在吞咽穿肠的毒药。
落羽蹲在一旁,双手托着腮帮子,眨巴着大眼睛“专注”地看着他喝汤,小脸上适时地露出一点“欣慰”的笑容,又带着点“馋嘴”的羡慕。等柳言风喝下去小半碗,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又噔噔噔跑回物资堆,抱来那一大包花花绿绿的点心。
“喏!甜甜的点心!说了给你带的!”他献宝似的把点心包放在柳言风脚边,自己却眼疾手快地捏起一块晶莹剔透的桂花糕,飞快地塞进自己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地说:“唔…这个不算!我就尝一块!剩下的都给你!拉过钩的!”
他一边嚼着点心,一边看着柳言风小口喝汤,又看看那瓶被冷落的金疮药,小眉头苦恼地皱了起来:“药…药还没涂呢…伤口流血怎么办…”他像是陷入了巨大的纠结,看看点心,看看汤,又看看药瓶,最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对着柳言风小小声地、带着点恳求地说:“那个…药…你自己涂好不好?我…我背过身去!保证不偷看!”说完,他真的立刻转过身,背对着柳言风,还夸张地用两只小手捂住了眼睛,只是那手指缝张得老大。
柳言风捧着汤碗的手顿了顿。他抬起眼,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捂着眼睛、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偷吃点心?)的小小身影。温暖的鸡汤在腹中化开,驱散着刺骨的寒意,甜腻的点心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腔。而那个“恶魔”,此刻正像个最普通、最贪嘴、也最…笨拙的孩子一样,背对着他。
深黑眼底的冰层,在温暖和食物的浸润下,在眼前这荒诞又充满孩子气的一幕冲击下,悄然裂开了一道更深的缝隙。那冰冷的戒备和刻骨的恨意并未消失,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茫然和巨大的困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他不懂。
这个温落…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