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令人窒息的黑暗。
陆羽的身体顺着锈蚀的铁梯急速滑落,刺鼻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毒气,穿透了捂在口鼻上的厚布,疯狂地钻入他的鼻腔、咽喉,直冲大脑!胃部剧烈痉挛,强烈的呕吐感如同铁钳般扼住他的喉咙。耳边是铁梯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以及紧随其后滑下的两名战士粗重压抑的喘息和干呕声。
噗通!噗通!
三人几乎同时跌入下方粘稠、冰冷的污水中。污水瞬间没至胸口,那难以形容的滑腻、冰冷触感和直冲灵魂的恶臭,几乎将人的意志彻底摧毁。陆羽强忍着极度的不适,混沌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左眼熔岩之火亮起微弱的光芒,勉强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也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或者说,一条流淌着粘稠墨绿色污水的巨大沟渠。污水的流速缓慢得几乎凝滞,表面漂浮着各种腐烂的杂物、排泄物、甚至还有肿胀变形的动物尸体。两侧是滑腻、长满青黑色苔藓的岩石甬道壁,头顶是低矮、不断滴落着污水的岩石穹顶。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毒液,只有远处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光源,在浓稠的黑暗中如同鬼火般摇曳。
“呕…咳咳…”一名战士终于忍不住,弯腰剧烈呕吐起来,污水溅起,散发出更浓的恶臭。
“屏息!运转灵力护体!跟上!”陆羽的声音嘶哑而低沉,如同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他熔岩左瞳的光芒锁定前方那点微弱的光源,判断那就是沙鼠所说的方向。他率先迈步,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冰冷刺骨的污水带来巨大的阻力,滑腻的淤泥更是让人步履维艰。另外两名战士强忍不适,紧随其后。
金字塔那恐怖的精神风暴虽然被厚厚的岩石层削弱了许多,但那股如同附骨之疽的焦躁与暴怒气息,依旧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心头。混沌鼎在陆羽腰间持续发出极其微弱、带着警示意味的嗡鸣,鼎身那几道淡金沙纹明灭不定,似乎在对抗着外界的精神污染,又似乎在与某种遥远的存在隐隐共鸣。
母亲!永恒沙漏的异动,是否与你有关?你是否正在承受无法想象的痛苦?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让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污浊的暗河中奋力前行。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在炼狱中煎熬。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刻钟,也许是半个时辰,前方的光源终于变得清晰。
那是一扇镶嵌在岩壁上的巨大铁门!门由厚重的、布满暗红色锈迹的金属铸造而成,在黑暗中散发着阴冷、沉重的气息。铁门的造型诡异而狰狞,门的正中央,赫然镶嵌着三颗拳头大小、由某种灰白色石头雕刻而成的巨大眼球!这三颗石眼没有任何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白,空洞地“凝视”着来者,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微弱的光芒,正是从铁门缝隙中透出的。
三眼铁门!
陆羽精神一振,拖着沉重的脚步靠近。门缝中透出的光线昏黄摇曳,隐约能听到门后传来模糊的人声和一种奇异的、仿佛无数沙粒摩擦的嗡鸣声。
按照沙鼠的交代,他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是恶臭的空气——走到门前,抬起手,用指关节在冰冷的锈铁上,用力敲击:
咚!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
敲击声在寂静污浊的暗河中异常清晰。
门后的嗡鸣声和模糊人声瞬间消失了。一片死寂。
几息之后,铁门内部传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咔哒…咔哒…轰隆隆…”
厚重的锈铁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更加复杂、更加浓烈的气息扑面而来!劣质油脂灯燃烧的烟味、浓重香料掩盖下的体臭、各种灵材金属的混合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一个高大、壮硕如铁塔般的身影堵在门缝后。他全身包裹在暗褐色的、如同蛇皮般坚韧的皮甲里,脸上带着一个只露出两只冰冷眼睛的、同样材质的面具。他手中握着一柄巨大的、闪烁着幽光的弯刀,刀锋上还沾着几滴未干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一股通窍境初期的强悍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带着浓重的煞气。
面具后的冰冷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扫过陆羽和他身后两名狼狈不堪、浑身污秽的战士,最后落在陆羽脸上。沙哑、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如同两块锈铁在摩擦:
“口令。”
陆羽的心脏猛地一跳,沙鼠只给了接头暗号和找谁,并未提及具体口令!眼看那面具守卫眼中的冷意更盛,握刀的手微微抬起,陆羽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
“‘沙狐’介绍来买‘时光沙砾’的!”
守卫的动作顿住了,冰冷的目光审视着陆羽,似乎在确认什么。沉默了几秒钟,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沙狐?那老耗子倒还没死。进来吧,规矩都懂?别乱看,别乱问,命是自己的。”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但杀意稍敛。他侧过身,让开了门缝。
陆羽心中稍定,带着两名战士迅速挤进门内。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隔绝了外面污浊的恶臭和黑暗。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但也更加光怪陆离。
这是一个巨大的、由天然溶洞和人工开凿相结合的地下空间。穹顶高耸,悬挂着许多燃烧着浑浊油脂的巨大灯盏,将整个空间映照得一片昏黄。空气中混杂着之前提到的各种浓烈气味,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地下世界的浑浊“生机”。
空间被粗糙地划分成不同的区域。最显眼的是一条贯穿中央的“主街”,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摊位和简陋的店铺。摊位上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散发着微弱灵力波动的未知矿石、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怪异植物根茎、锈迹斑斑的古旧兵器残片、甚至还有关在铁笼里、眼神凶狠或麻木的奇异沙漠生物…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不绝于耳,但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除了摊位,还有更多蒙面或穿着斗篷、行色匆匆的身影在阴影中快速穿行,他们身上大多带着或强或弱的灵力波动,眼神警惕而冷漠。一些角落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进行着某种秘密交易的身影,以及穿着和开门守卫类似皮甲、手持武器的巡逻队,冰冷的眼神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整个黑市,都笼罩在一股压抑、危险而又病态繁荣的氛围之中。
金字塔的精神威压在这里被削弱到最低,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或贪婪、或阴冷、或恶意的目光交织成的无形罗网,让人感觉如同置身于猛兽环伺的巢穴。
“跟我来,别乱看。”引路的铁塔守卫声音依旧沙哑冰冷,带着他们离开相对热闹的“主街”区域,拐进一条更加阴暗、狭窄、两侧岩壁上开凿着一个个不规则洞窟的支线甬道。这里的空气更加污浊,光线也更加昏暗,只有零星的壁灯散发着惨淡的光芒。
陆羽注意到,一些洞窟的门帘缝隙后,投射出更加诡异的光线,传出压抑的呻吟、痛苦的嘶吼或是某种邪恶仪式的低语,令人不寒而栗。显然,这里是黑市中更隐秘、更黑暗的区域。
终于,铁塔守卫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挂着一块破旧黑布帘的洞窟前停下。洞窟门口没有任何标识,但陆羽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强大的精神波动从洞窟内弥漫出来,带着一种仿佛能窥探人心的阴冷。
“‘地耳’在里面。规矩一样,少说,多看,谈完就走。”守卫言简意赅地丢下一句,便如同门神般抱着弯刀靠在洞窟旁的岩壁上,闭上了眼睛,但那股通窍境的煞气依旧锁定着三人。
陆羽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掀开散发着霉味的黑布帘,矮身钻了进去。两名战士被守卫冰冷的目光阻止在洞外。
洞窟内部比想象中要宽敞一些,但也异常阴暗。一盏小小的、灯油似乎即将燃尽的油灯放在角落的石台上,勉强照亮一小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陈旧的羊皮纸、干燥草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朽木霉变混合着奇异香料的味道。
一个身影背对着入口,坐在一张低矮的石桌前。他身材佝偻瘦小,裹在一件宽大的、布满污渍的灰色斗篷里,连头都罩住了,只露出几缕如同枯草般的灰白头发。石桌上堆满了各种卷轴、残破的兽皮地图、奇形怪状的骨头罗盘,以及一些装着不明粉末的小瓶小罐。他枯瘦的手指正快速地在一张摊开的、边缘焦黑的巨大兽皮上划动着什么。
最让陆羽心惊的是,这个佝偻身影身上没有任何灵力波动,但那股弥漫在洞窟内的阴冷精神力场,源头正是他!这精神力场如同无数细密的触须,无声无息地扫过陆羽全身,试图窥探他的一切秘密!陆羽连忙运转混沌灵力,在识海构筑起一层无形的屏障,同时模拟出沙系灵力的粗糙感,将自己的真实修为和精神波动尽可能隐藏。
“沙狐介绍来的?哼,那只臭老鼠还没被圣教卫队抓去喂沙虫吗?”一个苍老、干涩、如同两块枯木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不耐烦,正是从那个佝偻的背影发出。他没有回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兽皮。
“前辈就是‘地耳’?”陆羽模仿着商人沙羽的口吻,声音带着一丝恭敬和急切,“沙鼠说您这里…有‘图’。”
“‘图’?”地耳的声音拉长了,带着玩味,“这地下的‘图’多了去了。矿脉图?密道图?还是…城防图?你要哪一种?”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转过身。
兜帽的阴影下,露出一张苍老得如同揉皱树皮的脸。皮肤是病态的蜡黄色,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褐色的老年斑。最令人惊骇的是他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仿佛蒙着白翳的灰白色!这双眼睛明明“看”不到,却让陆羽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锁定、被审视!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顺着脊柱蔓延。
盲者?不!是精神力强大到足以替代视觉的感知者!陆羽心中一凛。
“我要…能看清‘第三甬道’门里门外的图。”陆羽压下心中的寒意,直接点明目标。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盒,缓缓打开。
玉盒内,赫然是两块婴儿拳头大小、通体晶莹剔透、呈现出纯粹熔岩金色、散发着浓郁精纯火系能量波动的晶髓!这是他从陆七山体稳固后溢出的、未被吸收的最纯净晶母能量凝聚而成,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