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位上已经坐了两个女知青。
靠窗坐着一个圆脸、扎着两个小辫、眼睛很大、看起来有些怯生生的姑娘,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花布包袱。
她旁边靠过道的位置,坐着的正是刚才在车下抱怨的那个骄矜女知青,此刻正拿着一个小圆镜,皱着眉整理着自己的刘海,对旁边拥挤的人群视若无睹。
沈棠的位置,是中间那个。
看到沈棠背着巨大的行李过来,骄矜女眉头皱得更紧了,捂着鼻子,尖声道:
“喂!你那大包放行李架上啊!杵在这儿占地方!一股子怪味!”
她指的是沈棠被褥卷上沾染的淡淡霉味和新布的味道。
沈棠没理她。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行李架,早已塞得满满当当,连根针都插不进去。
她沉默地将巨大的被褥卷竖着塞进座位底下——这是唯一能塞下的地方,但会严重侵占她放脚的空间。
帆布挎包和网兜只能放在腿上。
看到沈棠把散发着“怪味”的被褥卷塞到自己脚边,李爱红像被踩了尾巴:
“哎呀!你放这里我怎么伸脚?脏死了!拿开!”
“行李架满了。”
沈棠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平淡,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陈述事实。
她费力地将行李塞好,然后抱着挎包和网兜,挤进了中间那个狭窄的位置坐下。
巨大的被褥卷几乎顶到了她的膝盖。
“你!”
李爱红气结,还想说什么,被旁边那个圆脸姑娘轻轻拉了一下袖子:
“爱红姐,算了……地方是小了点,将就一下吧。”
李爱红狠狠瞪了沈棠一眼,又嫌弃地瞥了圆脸姑娘一眼:
“王晓梅,你就是个软柿子!”
转过头去,继续照她的镜子。
王晓梅?沈棠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在沈家附近似乎见过这个怯生生的姑娘,好像是某个普通工人家庭的女儿。
王晓梅对沈棠露出一个有些拘谨和歉意的笑容,小声说:
“你好,我叫王晓梅,去红旗大队的。她……她叫李爱红。”
沈棠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便转向了窗外飞驰而过的景物。
她的沉默和冰冷,让王晓梅有些讪讪地收回了笑容,也不敢再搭话。
车厢里渐渐安静了一些,只有火车单调的哐当声。
知青们有的兴奋地交谈,有的茫然地望着窗外,有的则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沈棠抱着她的挎包,闭目养神,精神力却如同无形的雷达,悄然笼罩着周围数米的空间。
五感提升带来的敏锐,让她能清晰地捕捉到车厢里每一个细微的声响和气息变化。
李爱红在抱怨座椅太硬,抱怨车厢味道难闻。
王晓梅在小心翼翼地啃着一个冷馒头。
斜对面座位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军装、气质沉稳的男青年,后来知道叫赵卫东正拿着一本《毛选》安静地看着。
过道里,列车员推着小车叫卖着劣质茶水和高价煮鸡蛋。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
直到——
一股极其细微的、混合着陈腐烟草和某种特殊药水的味道,混杂在车厢浑浊的空气里,飘进了沈棠的鼻腔。
这味道很淡,转瞬即逝,普通人根本不会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