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海的风雪似乎永无止境,如同灰色的幔帐,笼罩着这片饱经创伤的海域。Aadea号超级游轮,这艘曾经象征着极致奢华与人类文明成果的黑白色巨兽,此刻正承载着一群身心俱疲的幸存者,悄然驶离吉达港那片已然沉没、被海水吞噬的废墟。时间是丧尸末日降临后的第八十四天,船舱内外的温差使得舷窗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模糊了外面那个冰冷而死寂的世界。
底层工具舱内,紧张的气氛并未随着威斯特被制服而完全消散。陆明锐和亚瑟站在如同雕塑般僵硬、只有眼珠还能转动、充满了惊恐与绝望的威斯特面前,面面相觑,眉头紧锁。棘手的问题并未解决——那件紧贴在威斯特胸前、连接着心跳感应装置的c4炸弹背心,依旧闪烁着稳定而刺眼的红光,像是一颗随时可能被引爆的定时炸弹。
“该死的,裴清那小子跑得太快,也没说清楚这药效能维持多久?”陆明锐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躁。他手中的格洛克手枪虽然已经夺回,但对着一个身上绑满炸药、动弹不得的人,开枪无异于同归于尽。他尝试着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挑开威斯特战术背心的卡扣,但那装置显然经过特殊处理,结构与背心紧密相连,强行拆卸的风险极大。
亚瑟同样面色凝重,他作为经验丰富的海豹队员,对爆炸物有一定了解,但眼前这种与心跳绑定的精密装置,他也感到棘手。“这种装置通常极其敏感,任何异常的物理冲击或者心率骤停都会触发。我们现在动他,就是在赌命。”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几乎要考虑最极端的方法——比如尝试将威斯特连同炸弹一起密封在某个坚固的舱室内任其自生自灭——时,一个柔和而清晰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无所不在的幽灵,突兀地在空旷的工具舱内响起,打破了僵局:
“陆明锐先生,目标个体注射的药剂,为主人萧语微博士独立研制的‘贝塔-7型’特异性生物神经毒素。该药剂作用于运动神经与心肌传导系统,初期引发全身性肌肉麻痹,但会保持目标心跳在一定范围内暂时稳定。根据当前目标生命体征监测数据模型推算,毒素将在约59分32秒后开始影响窦房结功能,导致心率进行性下降,最终于约1小时7分后引发不可逆的心脏停搏。”
是“胡萝卜”!萧语微重新部署在Aadea号上的人工智能系统。它的声音冷静、精准,不带任何情感,却在此刻提供了最关键的信息。
它顿了顿,仿佛在计算最优方案,然后继续用那毫无波澜的语调说道:“主人建议处理方案如下:寻找一个充气式救生艇或足够浮力的物体,将目标个体(威斯特)以及已确认死亡的个体(伍德)置于其上。随后,将载有目标的救生艇推离Aadea号至少500米以外的海域。在此距离下,即使炸弹被触发,其冲击波与破片也对Aadea号船体结构无法构成实质性威胁。这是当前风险最低、操作最简便的处置方式。”
“我去……”陆明锐听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低声感叹,“这算计……真是够狠,也够绝。”他看了一眼僵硬的躺在地上眼神中充满恐惧和哀求的威斯特,心中并无多少怜悯,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萧语微的手段,再一次让他认识到,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智慧与果断,有时比武力更加致命和有效。
亚瑟的目光与威斯特那充满绝望和恳求的眼神对上,他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毕竟,威斯特曾是他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尽管对方选择了背叛。那种源自军人之间、曾经在枪林弹雨中建立的情谊,并非能够轻易抹杀。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陆明锐敏锐地捕捉到了亚瑟那一闪而过的犹豫,他拍了拍亚瑟的肩膀,语气沉重却坚定:“嘿,兄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人残忍。这是我们东方一句流传了很久的老话。想想约翰,想想他是怎么死的?再看看发现在吉达的大坑洞……”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伍德和威斯特的背叛,直接导致了约翰的惨死和陈大发的重伤垂危。尽管亚瑟本人并未参与背叛,甚至同样是受害者,但陆明锐选择暂时相信这个有着自己原则和底线的老兵。从吉达的战斗来看,亚瑟除了最初迫于形势与他们对立外,后续并未对他们刀兵相向,甚至在某些时刻展现了战友的担当。
亚瑟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时,眼中的犹豫已然被一种沉重的决断所取代。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你说得对。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也必须承担选择的后果。”他不再去看威斯特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转身开始寻找合适的工具。
两人很快在工具舱的储备物资里找到了一个未充气的橙色橡皮救生艇和手动充气泵。他们沉默而高效地将其充气,然后费力地将伍德冰冷的尸体和全身僵硬、如同大理石雕像般的威斯特抬了上去。威斯特的身体沉重而冰冷,只有那依旧规律跳动的心脏和胸前的红光,证明着他还是一个活人,正被推向死亡的深渊。
将载着两个“昔日战友”的橡皮艇推离Aadea号的船舷时,陆明锐和亚瑟都沉默着。橡皮艇在灰暗的海面上随着波浪轻轻起伏,逐渐远离。威斯特那双充满了极致恐惧、悔恨和不甘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逐渐远去的Aadea号,直到模糊成一个小点,最终彻底消失在风雪与海雾之中。
他们没有等待那注定会到来的爆炸。陆明锐迅速返回驾驶舱,启动了Aadea号强大而安静的推进系统。这艘优雅的黑白色海上行宫缓缓调转船头,破开墨蓝色的海浪,以一种决然的姿态,驶离了这片充满了死亡与背叛记忆的海域,向着更加广阔而未知的印度洋深处,优雅而坚定地驶去。
……
将吉达那片噩梦之地远远抛在身后,留在那里的短短两天所经历的无数次生死边缘的挣扎、背叛与毁灭,如同沉重的枷锁,让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然而,身体可以休息,心中的担忧却无法平息。
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医疗室里那个依旧在与死神搏斗的身影上——陈大发。
医疗室内光线明亮,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药物的气味。陈大发静静地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心电监护仪、输液泵等设备。她那张曾经充满野性活力、戏谑不羁的漂亮脸蛋,此刻如同被抽干了所有颜色的精致瓷器,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投下柔弱的阴影,往日灵动的眉眼紧闭着,失去了所有神采。她那头乌黑亮丽的卷长发被汗水与血污黏连在额角与枕边,更衬得她脆弱不堪。被割伤的手腕已经被萧语微进行了极其精细的清创和缝合,覆盖着厚厚的无菌敷料,但失血过多带来的影响远非一时能够恢复。
萧语微穿着一身简洁的白色研究服,站在病床前,身姿依旧挺拔,但眉宇间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她刚刚完成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紧急手术。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护仪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偶尔伸出手指,轻轻触摸陈大发颈侧的动脉,感受那微弱而迟缓的搏动。
“情况暂时稳定了。”萧语微的声音带着手术后的沙哑,但依旧保持着冷静,“失血量估计超过了全身血容量的百分之四十,已经达到了重度失血性休克的临界点。我给她进行了快速液体复苏,使用了血管活性药物维持血压,伤口也做了处理。但是……”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围在病床周围,脸上写满担忧的众人,“她自身的造血功能短时间内无法弥补如此巨大的亏空。船上没有血库,也没有条件进行抽血和输血。她现在的情况非常不稳定,就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出现多器官功能衰竭,特别是肾脏和心脏。”
苏澜就站在病床边,她轻轻握着陈大发那只未受伤的、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她看着陈大发那毫无生气的脸庞,回想起不久前她还活蹦乱跳、开着各种浑玩笑的样子,眼眶忍不住再次泛红。她今天同样经历了惊心动魄的挟持与恐惧,脸上还带着一丝未褪的苍白,但这丝毫掩盖不了她清丽脱俗的气质,那份担忧反而为她增添了几分令人心碎的柔美。
“凤凰针……不能用吗?”尼克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他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沉重的忧虑。
萧语微摇了摇头,语气肯定:“凤凰针的原理是激发细胞层面的极速再生与修复,但它不能无中生有。它无法凭空制造出足够维持生命所需的、携带着氧气的大量红细胞。对于这种程度的急性失血,输血是唯一可靠且直接有效的救治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