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庆平抬起头,眼神恳切地望着刘文宇,那眼神里再没有之前官场上的虚伪客套,只剩下一个被生活所困的中年男人的无奈和渴望。
“文宇兄弟,老哥知道你有门路,有本事!连机械厂冯科长那边你都能说得上话,搞到紧俏物资。”
“老哥我今天拉下这张脸,就是想求你……能不能也帮老哥弄点……弄点计划外的肥猪肉,或者猪油也行!让家里老人孩子,也……也见点油水,解解馋?”
说到这里,郑庆平似乎因为激动和酒精,眼圈都有些微微发红。他紧紧盯着刘文宇,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等待着刘文宇的回应。
刘文宇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酒杯边缘轻轻摩挲着。
他知道,郑庆平的请求,既是一个麻烦,也是一个机会。如何回应,将直接决定他与这位“郑副主任”未来关系的走向。
刘文宇心念电转,并没有立刻对他的请求做出直接回应,反而将话题轻轻一转,问了一句看似无关痛痒的话:
“郑老哥,”刘文宇的声音平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刚才听嫂子的意思,你这边……好像还额外接济着什么人?日子都这么紧巴了,老哥还能想着帮衬别人,这份心肠,难得啊。不知道方不方便和我说说?”
这话问得突然,郑庆平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脸上的急切和恳求神色凝固了一瞬,似乎没料到刘文宇会突然关心起这个。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避开了刘文宇那看似随意,实则带着洞察力的目光。
他拿起桌上那瓶已经快要见底的莲花白酒,晃了晃,又给刘文宇和自己面前那粗瓷酒杯里,勉强各斟了半杯。
酒瓶空了,这似乎也抽走了郑庆平身上一部分强撑起来的气力。他放下空酒瓶,双手捧着那半杯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低垂落在桌面上。
沉默了几秒钟,包间里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街道嘈杂声。郑庆平再抬起头时,脸上的酒意红晕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化开的苦涩。
“算不上什么接济……”郑庆平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沉重,“就是……就是我以前几个战友家的孩子。”
他顿了顿,仿佛需要积攒一些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眼神飘向斑驳的墙壁,似乎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烽火连天的岁月。
“我们当年……是一个班的,一起过的三八线。”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刻在骨子里的印记。
“说好了,等打完了仗,一起回家,好好过日子……可他们……他们都没能回来。”
最后几个字,郑庆平说得异常艰难,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猛地端起那半杯白酒,又是一大口灌了下去,这次不是因为客套,更像是在吞咽某种灼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