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薇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内里那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沈薇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咳,那你呢?怎么对宫里那些暗道那么熟?还会开锁?”
白若薇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语气平淡无波:“在冷宫住了三年,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找出路,是本能。”
冷宫三年……沈薇薇想起来了,原着里白若薇在家族获罪后,确实被扔进冷宫自生自灭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比普通后宫倾轧更绝望的境地。她能活下来,并且摸清那些隐秘路径,其中心酸与艰难,不言而喻。
这是个狠角色。沈薇薇心里再次确认。
“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白若薇抬起眼,问道。
“打算?”沈薇薇叉着腰,看着胡同口隐约透出的市井灯火,豪气干云,“既然说了要起义,总不能食言吧?找个山头,拉支队伍,干掉宇文曜那孙子!”
她说得随意,白若薇却听得认真。
“好。”白若薇只应了一个字。
沈薇薇挑眉:“你不觉得我疯了?”
白若薇摇摇头,看着她,眼神复杂而坚定:“姐姐今日所为,看似疯狂,却是我在这宫中……数年未见之真实。宇文曜暴虐多疑,朝政腐败,民怨已久。姐姐若想反,未尝不可。”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只是,龙椅太重,一个人搬不动。”
沈薇薇心中一动。
只见白若薇朝她走近一步,伸出那只冰凉纤细的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动作并不用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姐姐,”她看着沈薇薇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帮你。”
夜色浓郁,胡同外是沉睡的京都,胡同内是两个刚刚叛逃出宫、一无所有的女子。
沈薇薇看着白若薇眼底那簇冷静燃烧的火焰,忽然觉得,这条路,或许没那么难走。
她反手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用力攥紧。
“成交!”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在悬崖峭壁上走钢丝。**
两个宫妃,尤其是沈薇薇,曾是宠妃,画像说不定早已通传各地。她们必须极度小心。
沈薇薇利用沈昭仪记忆里那些关于她父亲沈大将军麾下将领、乃至与沈家不对盘的朝中势力的信息,结合白若薇对底层官吏、市井三教九流的了解,开始艰难地编织关系网。
她们藏身于最混乱的南城贫民区,租住在低矮漏雨的棚屋里。沈薇薇典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除了那支白若薇用来开锁的银簪。她靠着一手还算不错的绣工接些零活,白若薇则凭借一手调理药材、辨识草药的本事,在附近的医馆帮忙,换取微薄的收入,并暗中收集信息。
日子清苦,甚至朝不保夕。偶尔,沈薇薇会对着粗糙的食物和漏风的墙壁发呆,想念现代社会的空调wifi和外卖。但更多的时候,她看着白若薇。
看着她不动声色地用医术和看似随意的点拨,让隔壁为老母亲病情忧心的混混头子感恩戴德,手下几十号人任其驱策。
看着她利用对官府运作规则的熟悉,巧妙地设局,让一个欺压百姓、克扣赈灾粮的小官丢了乌纱帽,而她们则趁机拿到了那批粮食,收拢了第一批真正意义上的、饱受盘剥的河工民心。
看着她仅仅通过几次“偶然”的交谈和几包对症的药材,就让南城最大车马行的老板,心甘情愿地为她们传递消息,提供掩护。
白若薇像一台精密的计算机,冷静地分析着每一份信息的价值,计算着每一次出手的得失。她话不多,却总能一针见血。她手段高超,却从不张扬。
沈薇薇负责“画饼”,负责鼓舞士气,用她来自现代的、跳脱的思维和充满感染力的语言,描绘着一个“没有皇帝老子,大家都能吃饱饭”的未来。而白若薇,则沉默地将这张“饼”,一点点夯实,掺上泥土和砖石,打下地基。
她们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炽热如火焰,一个冷静如深潭。
渐渐地,她们身边聚集起一些人:被贪官逼得走投无路的退役老兵,活不下去的矿工,被盘剥得家破人亡的丝绸商人,甚至还有几个对朝廷失望透顶、心怀理想的低级官吏。
力量在暗处悄然滋长。
这期间,并非没有危机。朝廷的搜捕从未停止,好几次,官兵几乎摸到了她们的住处。有一次,沈薇薇差点被一个曾经入宫见过沈昭仪的贵族子弟当街认出。是白若薇提前察觉不对,安排人制造了一场混乱的街头斗殴,将她们巧妙地带离了险境。
还有一次,她们试图联络的一位边军将领态度暧昧,险些将她们出卖。是白若薇提前安插在那将领府中的人手及时传递出消息,她们才得以雷霆手段清除隐患,并借此机会,反向利用,拿到了那将领通敌的部分证据,转而控制了他麾下一支对主将早已不满的偏师。
每一次化险为夷,都让沈薇薇对白若薇的认知更深一层。这个女人,她的能量和心智,远超原着那个被剧情限制、需要被拯救的女主形象。
**时机,在一次次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力量积累中,逐渐成熟。**
北方大旱,赤地千里,朝廷赈灾不利,甚至趁机加税,终于激起了规模不小的民变。与此同时,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的西域诸国,趁机陈兵边境,蠢蠢欲动。
宇文曜刚愎自用,一面强行镇压民变,一面调遣沈大将军北上御敌。朝中因政见不合、尤其是对沈家权势的忌惮,吵成一团,党争愈烈。
京都的兵力,被不同程度地调往北方和西境,内部出现了难得的空虚。
“是时候了。”
昏暗的油灯下,白若薇将一张简陋的舆图铺在破旧的木桌上,指尖点在皇宫的位置。
沈薇薇看着那张被各种标记和线条布满的舆图,深吸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
她们的计划称不上万全,甚至依旧冒险。但她们已经没有退路,也无需退路。
“那就……”沈薇薇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眼中燃着火焰,“干他娘的!”
起义,在一个看似平静的深夜,猝然爆发。
被白若薇暗中整合的南城三教九流力量,同时在各处制造混乱,吸引巡城卫兵的注意力。退役老兵和矿工组成的核心队伍,则凭借着对京都地下排水系统的熟悉(这部分信息来自白若薇在冷宫时发现的古老图纸),如同鬼魅般,直扑防守相对薄弱的皇城东华门。
而被她们掌控的那支边军偏师,则在城外同时发动佯攻,牵制住城防军主力。
沈薇薇和白若薇,皆是一身利落的短打装扮,跟在突击队伍的中间。
厮杀声、兵刃碰撞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皇城守卫果然措手不及。他们或许防备着政敌的暗杀,防备着边军的叛乱,却绝想不到,攻击会来自“内部”,来自这些他们视如草芥的“贱民”,通过一条他们早已遗忘的古老路径。
战斗激烈而残酷。沈薇薇第一次如此真实地面对刀光剑影,血腥味冲入鼻腔,让她几欲作呕。但她咬着牙,握紧了手中那柄并不熟练的长剑,跟着队伍往前冲。
白若薇在她身侧,身形灵动,她似乎并不擅长正面搏杀,但总能恰到好处地示警,或者用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手段——比如撒出的药粉,或者精准投出的石子——干扰敌人,替沈薇薇,也替其他人化解危机。
她们相互掩护,背靠着背,在混乱的战场上,杀出一条血路。
东华门,被用巨大的原木撞击开来!
起义的洪流,汹涌地冲入了这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宫城。
**养心殿。**
殿门被沈薇薇一脚踹开。
殿内,宇文曜依旧穿着那身明黄的龙袍,坐在龙椅上。只是此刻,他发冠有些歪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边只剩下寥寥数十名忠心耿耿的大内侍卫,紧紧围护着他。
他看到冲进来的沈薇薇和白若薇,眼中先是闪过极度的错愕,随即化为刻骨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是你们?!”他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两个贱人!朕当初就该将你们千刀万剐!”
沈薇薇甩了甩剑尖上沾着的血珠,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可惜,你没机会了。”
她的目光越过那些紧张的侍卫,落在宇文曜身下那张宽大、沉重、雕刻着无数蟠龙的黄金龙椅上。
“啧啧,看着是挺沉的。”
宇文曜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猛地站起身:“乱臣贼子!也配觊觎朕的龙椅?!”
“你的?”沈薇薇嗤笑一声,踏步上前,“写你名字了?”
侍卫们紧张地握紧了刀剑,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白若薇却轻轻拉住了沈薇薇的手臂。
沈薇薇疑惑回头。
只见白若薇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她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暴怒的皇帝,以及他身后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喧嚣的力量:
“姐姐,”
所有人都看向她。
白若薇转过头,凝视着沈薇薇,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映着殿外隐约的火光,和沈薇薇的身影。
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地说道:
“龙椅太重,我帮你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