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谋杀
公司推出“记忆移植”服务后,
我果断购买了顶尖杀手的记忆,
从此摆脱家暴丈夫,过上崭新生活,
直到一天收到匿名短信:
“你以为用的是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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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又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清脆,刺耳,紧接着是男人含糊不清的咆哮。林薇蜷在卧室的角落,用膝盖死死抵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压住那擂鼓般的心跳。空气里弥漫着廉价威士忌和暴力酝酿前的酸腐味。她没开灯,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幽幽地亮着,冷光映着她半边红肿的脸颊。
指尖划过屏幕,一条最新的广告推送弹了出来——“‘忆境’科技,开启第二人生。顶尖记忆移植,体验非凡历程,重塑完美自我。”
月晋升总监;传奇登山家的记忆让瘫痪者“感受”巅峰之美……她的目光在其中一条上停顿了一下,极其简短,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告别过去,无声无息。专业领域大师级记忆体,限时供应。”
无声无息。
这四个字像淬了毒的针,轻轻扎进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陈志刚的脚步声趔趄着靠近卧室门,把手被粗暴地拧动,门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薇猛地闭上眼,将脸更深地埋进膝盖。手机屏幕的光,熄灭了。
“忆境”科技的接待室冷得像太平间,纯白色的墙壁,纯白色的地板,连灯光都白得不带一丝温度。空气里只有低沉的、几不可闻的背景音,据说是能稳定情绪的特定频率。
“林女士,您选择的‘清道夫’系列记忆体,属于特殊定制范畴。”对面的咨询师穿着同样雪白挺括的制服,笑容标准得如同用量角器测量过,“风险告知书您已详细阅读。记忆移植后,可能会出现短暂的认知混淆、情绪波动,甚至部分本体记忆模糊,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忆境’无法对移植记忆的‘内容’及其可能引发的‘后果’承担法律责任,这一点,您在协议第7条第3款已经确认。”
咨询师的声音平和,措辞严谨,每一个字都透着高科技公司特有的、事不关己的冷漠。
林薇点了点头,签下了那份厚厚的协议。后果?她还有什么后果承受不起?
手术过程并无痛感,像是做了一场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气味、触感洪流般涌入大脑——冰冷的金属贴在皮肤上的战栗,黑暗中调整呼吸的节奏,药物细微的苦涩气味混合在红酒里,计算剂量时精准到毫克的心算,绳索摩擦的触感,清理现场时对一根头发丝的谨慎……还有更多难以名状的、属于黑暗世界的知识和本能,如同病毒般植入她的神经中枢。
醒来时,头痛欲裂,但一种陌生的冷静如同坚硬的内核,在她体内沉淀下来。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双总是盛满惊惧和懦弱的眼睛,深处似乎多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一点冷硬的、不带感情的光。
回家的路上下起了雨。陈志刚宿醉未醒,躺在沙发上鼾声如雷,客厅一片狼藉。若是以前,林薇会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踮着脚收拾,生怕弄出一点声响惊醒他。
但今天,她没有。
她平静地换下湿透的鞋子,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动作流畅,没有丝毫以往的迟疑和颤抖。目光扫过流理台上那把最锋利的切肉刀,停留了零点一秒,然后移开。一个更隐蔽、更有效的方案自动从脑海深处浮现——他长期酗酒,肝脏本就脆弱,几种常见的非处方药与酒精相互作用,足以在睡梦中引发“突发性肝功能衰竭”,尸检也极难查出人为痕迹。所需物品,家里现成就有。
计划清晰得如同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晚上,陈志刚醒来,惯例地寻衅,骂骂咧咧地索要晚饭。林薇安静地将饭菜端上桌,在他惯常喝的那杯水里,指尖弹入微量的无色粉末,动作精准稳定。那是她从丈夫自己的止痛药里提取研磨的,混合了另一种他常吃的感冒药成分。
陈志刚毫无察觉,一口饮尽,继续他的辱骂。
几天后,凌晨。陈志刚在睡梦中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身体蜷缩,额头渗出冷汗。林薇躺在另一侧,背对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静静听着身后的动静。呼吸声从粗重变得急促,然后逐渐微弱,最后归于沉寂。
她始终没有回头。
直到天光微亮,她才起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摸了摸他尚存余温但已僵硬的脖颈。确认。
报警,呼叫救护车。她的表演无懈可击——一个发现丈夫猝死、惊慌失措、悲痛欲绝的妻子。眼泪说来就来,身体恰到好处地颤抖,面对警察的询问,语无伦次又逻辑自洽地描述着丈夫长期的酗酒史和不佳的健康状况。
一切都很“正常”。警察记录,安慰,然后收队。死亡鉴定:急性肝功能衰竭。
没有悬念。
遗产顺利到手,房子,存款,虽然不多,但足够她开始新生活。她迅速卖掉房子,离开那座充满窒息记忆的城市,搬到了南方一个温暖潮湿的海滨小城。
新家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外面是摇曳的棕榈树和蔚蓝的海平面。她学着插花,练习瑜伽,报名了早就想学的绘画班。日子平静得如同镜面般的海水。
她甚至开始尝试交往新的朋友,隔壁那位养着一只金毛犬、笑容温煦的男邻居,周屿。他帮她搬过重物,修过网络,偶尔会送来他自己烤的、卖相不算太好但味道不错的小饼干。
一切都很好。好得不像真的。
她几乎要相信,那场记忆移植只是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切除了她生命中的毒瘤,留下的知识和技术如同学会了一门编程语言,用过即封存。她刻意不去回想任何与那段记忆相关的细节,将那个冰冷的“自己”牢牢锁在心底。
直到那个傍晚。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暖金色,她刚从绘画班回来,心情是久违的轻快。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未知号码。
没有称呼,没有标点。
“你以为用的是谁的记忆?”
冰冷的文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穿了这几个月来所有粉饰的平静。
林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指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海风的咸腥味忽然变得令人作呕。周屿恰好牵着狗从旁边经过,温和地打招呼:“林小姐,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她猛地后退半步,像是受惊的鸟,喉咙发紧,几乎说不出话,只胡乱地摇了摇头,逃也似的冲回自己的房子,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
是谁?
“忆境”科技?他们受保密协议约束,而且这条信息带着明显的恶意,不像官方口吻。
是记忆的“源头”?那个代号“清道夫”的杀手?他难道……还活着?或者,是他的同伙?仇家?
无数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脑海,啃噬着她的理智。她强迫自己冷静,试图用那段移植记忆里的思维方式去分析。信息不足,无法判断。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被盯上了。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她没有回复那条信息。任何回应都可能暴露自己的恐惧,甚至落入对方的圈套。
但第二天,新的信息又来了。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他喜欢在行动前,听一首老爵士乐。《strangersthenight》,真俗套,不是吗?”
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猛地撞进脑海——黑暗的房间,只有音响设备亮着幽幽的蓝光,慵懒又带着一丝诡秘的男声在吟唱,空气里弥漫着硝烟和……古龙水的味道?冰冷的金属贴在掌心,一种狩猎前的平静与期待。
她打了个寒颤。这不是她凭空想象的细节,这是那段记忆里固有的东西!
对方不仅知道她用了杀手的记忆,甚至……洞悉记忆的内容?
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呼吸困难。她开始失眠,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惊跳起来。绘画班的颜料气味让她联想到血腥,周屿递过来的饼干形状让她联想到某种毒药。她看谁都像那个发信息的人。
她尝试追查号码,结果是空的。报警?她怎么解释?说自己移植了一个杀手的记忆杀了丈夫,现在可能被杀手的同伙或者仇家找上门?
她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网里。
几天后,她在家门口的信箱里,发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牛皮纸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皱巴巴的、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某种类似工厂制服的衣服,背景是一座看起来已经废弃的巨大冷却塔或者某种工业设施的一部分。男人看着镜头,笑容有些僵硬,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安,或者说……恐惧。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个模糊的日期,和两个难以辨认的字,像是“阿杰”或者“阿杰”。
这张照片,触发了更汹涌、更混乱的记忆洪流。
不再是杀人的技巧,而是一些……属于那个杀手“本人”的片段。
阴暗潮湿的小巷,垃圾桶腐烂的气味。拳头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自己的,或者别人的。饥饿,刺骨的寒冷。一个女人的哭声,尖锐又绝望。还有……一张模糊的、泪流满面的孩子的脸。
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有钢针在搅动大脑。这些是什么?那个冷血杀手童年被虐待的记忆?他失手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次动手?
这些不属于她的情感和经历,带着原始的恐惧、痛苦和挣扎,与她为了自保而调用的那些冰冷技术记忆完全不同,它们更私人,更……鲜活。仿佛那段移植过来的记忆,不仅仅是一套工具,而是一个完整的、充满创伤的灵魂。
“清道夫”,他到底是谁?
又一条信息,在她对着照片精神恍惚时到来。
“看来你收到了‘礼物’。想起什么了吗?比如,他是怎么死的?”
他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她记忆禁区最深处的那把锁。
一些极其破碎、充满强烈情绪色彩的画面炸开——剧烈的挣扎,束缚带来的窒息感,冰冷的仪器贴在太阳穴上,一个穿着白大褂、模糊不清的人影,还有……一种被活生生剥离、撕碎的极致痛苦与愤怒。那不是肉体的死亡,是某种……更可怕的终结。
林薇冲进卫生间,剧烈地干呕起来。她扶着冰冷的洗手池,看着镜中那张苍白、惊惶、陌生的脸。
那段记忆,不是杀手自愿“捐献”的。是被强行提取的?在他还活着的时候?
所以,“清道夫”不是自愿提供记忆的“大师”,他是一个受害者?一个被剥夺了一切的……囚徒?
而她,林薇,不仅使用了他的“技能”杀了人,现在,可能正被与他相关的、知晓内情的某种势力盯上。是那个提取他记忆的组织?还是……想要为他复仇的人?
匿名信息不再发来。但这种沉默,比接连不断的信息更让人窒息。她知道,对方在等她崩溃,或者等她采取行动。
周屿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默默地把新烤的饼干放在她门口,附上一张字条:“需要帮忙的话,随时。”
他的温和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疑。他出现的时间太巧了。那条金毛犬每次看到她,是真的友好,还是……在辨认气味?她甚至开始怀疑“忆境”科技,那个咨询师标准化的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