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养性那封语焉不详、将皮球踢给皇帝的密奏刚刚送出,他心中的波澜却远未平息。杜文钊送来的证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尤其是那几页从恒昌典当搜出的密信,他反复研读,字斟句酌,越看越是心惊肉跳。
这些信函用语隐晦,但结合之前杜文钊从永盛货栈、黑风峪商队等处获取的线索,一条清晰的暗线逐渐浮出水面:有一条从王体乾旧部延伸出来的走私网络,不仅向辽东输送乌银,还可能涉及军械,而其在北京城内的关键庇护环节,竟能动用北镇抚司内部的资源进行“疏通查验”!
“疏通北司查验”……这个环节,杜文钊之前的密报中曾隐约提及一个代号——“灰雀”!当时骆养性并未完全采信,只以为是杜文钊的猜测。但此刻,结合恒昌密信中更具体的指向性内容,以及那枚要命的蟠龙腰牌所代表的宫内背景,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骆养性的脑海:
这个“灰雀”,恐怕不是普通的下属,而是潜伏在自己身边、地位不低的内鬼!此人能接触到北司核心的查验流程和文书往来,才能为那条黑色产业链提供庇护!
是谁?!骆养性眼中寒光暴涨,杀机凛冽。他立刻秘密调阅了北镇抚司所有千户及以上官员的档案、近期经手的案件卷宗以及与外界的联络记录。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一个人身上——北镇抚司经历司掌案千户,灰承嗣!
灰承嗣,年四十五,北司老人,掌管经历司文书档案,位份不高,权柄却不小,许多机密文件的流转都要经他之手。此人平日沉默寡言,办事稳妥,是骆养性较为倚重的老部下之一。更重要的是,他的姓氏“灰”,与代号“灰雀”吻合!这绝非巧合!
骆养性没有打草惊蛇。他不动声色地以核查旧案为名,调取了灰承嗣近期所有经手文书的副本,尤其是涉及漕运、矿务、辽东军需调拨的相关卷宗。同时,他密令绝对心腹的暗探,对灰承嗣进行全天候的严密监视,查探其社交往来和异常举动。
证据很快汇集而来,触目惊心:
*数份关于津门码头漕船查验的文书上,有灰承嗣签署的“查验无虞”字样,而杜文钊的证据表明,正是这几艘船夹带了乌银!
*灰承嗣的一位远房表亲,竟在永盛货栈挂名担任账房!
*监视发现,灰承嗣曾数次深夜密会一名身份神秘的绸缎商人,而此商人,经查与宫内采买局一位退下来的老太监过从甚密!
*最关键的是,在一份被灰承嗣以“誊抄失误”为由要求销毁的废稿中,心腹发现了用特殊药水书写、晾干后几不可见的几个字:“乌银三百,初五抵通,雀已安排”!
铁证如山!这个灰承嗣,就是吃里扒外的“灰雀”!
骆养性震怒之余,更是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王体乾的余孽,竟然将钉子埋到了自己眼皮底下,而且是一个掌管机要文书的千户!若非杜文钊这条疯狗不顾死活地刨根问底,自己恐怕至今仍被蒙在鼓里,甚至可能在关键时刻被这内鬼从背后捅上一刀!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清理门户,否则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