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的春寒尚未完全褪去,北镇抚司校场上的沙土仍带着湿气。我重拾长枪已有半月,将杨家枪的沉雄、岳家枪的狠戾、林家枪的诡变渐渐融会贯通,虽距炉火纯青尚远,但已然恢复了七八分昔日的功力,甚至因心志磨砺和内力精进,枪意更添了几分决绝与凝练。
这日清晨,我正在校场一角独自练枪,一杆白蜡木长枪使得泼风也似,枪尖寒星点点,时而如巨蟒出洞,稳狠兼备;时而如灵蛇吐信,刁钻难防。汗水浸湿了内衫,我却感到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
“啧,这不是咱们的杜千户嘛?好俊的枪法,耍得跟戏台上的武生似的!”一个带着明显戏谑和酸气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我收枪而立,气息平稳,转头望去。只见几名穿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缇骑正聚在不远处,为首一人约莫四十上下,面色黝黑,眼角带着一道刀疤,名叫赵铁鹰,是北司里资格颇老的掌刑百户,素以刀法刚猛、资历深厚自傲。他身边几人,也多是些在司里待了十年以上的老油子。
他们看我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不服。这也难怪,我虽顶着“掌刑千户”的名头,但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我十五岁便投身行伍,在萨尔浒那片血肉磨盘里挣命,如今算来也不过二十七岁。在北镇抚司这等论资排辈、讲究根脚的地方,一个二十七岁的千户,尤其还是戴罪起复、形同软禁的千户,自然难以让这些刀头舔血多年的老资格心服。加之骆养性对我似“重用”实“圈禁”的态度,更让他们觉得我不过是镇抚大人手中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
“赵百户。”我神色平淡,点了点头,不欲多事,准备继续练枪。
赵铁鹰却不肯罢休,抱着胳膊踱步上前,斜眼打量着我手中的长枪,嗤笑道:“杜千户,不是俺老赵多嘴,咱们锦衣卫,讲究的是绣春刀出鞘,见血封喉!耍这长杆子,是打算去守城门还是咋的?再说了,你这年纪轻轻的,摸过几年枪?可别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啊。”
他身后几人发出一阵哄笑,满是揶揄之意。
我心中微怒,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知道,在这虎狼之地,退让只会招致更多的欺辱。威信,是靠实力打出来的,尤其是在这崇尚武力的北司。
“赵百户既然这么说,”我缓缓将长枪顿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不如指点一二?也让杜某见识见识,北司缇骑的真本事。”
赵铁鹰一愣,没料到我敢直接接茬,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好!杜千户有胆色!那俺老赵就陪你玩玩!不过,刀枪无眼,若是磕着碰着了,千户可别见怪!”
“自然。”我淡淡道,“便以木枪代替,点到为止,如何?”
“好!”赵铁鹰一口答应,示意手下取来两杆练习用的无头木枪。他接过一杆,在手中掂量了一下,摆开架势,气息沉凝,果然有几分火候。
校场上其他操练的缇骑见状,纷纷围拢过来,窃窃私语,等着看热闹。显然,没人看好我这个“年轻”的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