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出口的瞬间,我以为自己在哭。
那声音像婴儿第一次睁开眼,带着股说不出的脆亮,撞碎了湖边的冰棱,撞开了山坳里的雾。
然后我看见了他们。
穿开裆裤蹲在巷口啃烧饼的小镜,鼻尖沾着饼渣;在暴雨里追外卖车的小镜,保温箱顶的水珠连成线;给流浪猫喂肉包的小镜,猫爪子扒着他裤腿;还有在悬崖边抱着濒死的蛛儿掉眼泪的小镜,在绿柳山庄被赵敏拿剑指着却笑得温柔的小镜...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春天解冻的溪水流向同一个源头。
最前面的是穿外卖服的小镜,他举着保温箱,箱盖没关严,露出半块凉透的烧饼:你要回去吗?
回到没人记得的世界?
我望着他身后的万千虚影——那些被误解、被遗忘、被刻成英雄模板的自己。
风掀起我的衣角,露出里层洗得发白的外卖服,那是我从现代穿来的第一件衣裳。
我不回去。我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骨笛还响,我要让他们记住,英雄不是天生的,是咬着牙跑完每一单、硬扛着寒毒练九阳、被误解了还要往前冲...熬出来的。
小镜笑了,保温箱合上。
我们并肩走向黑碑废墟,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棵交缠的树。
我把骨笛插进黑碑裂痕里,笛声突然拔高,像把烧红的剑劈开乌云。
镜湖开始倒流。
冰层碎成星子,墨色的湖水翻涌着,渐渐透出清冽的蓝。
我望着湖面,看见自己的倒影——不是金丝绣的教主袍,是沾着油星的外卖服;不是众人期待的慈悲眼神,是送完最后一单时的疲惫却坚定。
我不是你们期待的张无忌。我深吸一口气,潜入湖中。
湖水裹着暖意漫过头顶,认知共鸣像烟花在识海里炸开,但我比任何人都更想成为他。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顺着湖水、顺着风、顺着每一道目光,窜向昆仑山脉的每一个角落。
焚青在擂台上抹眼泪,她劈碎的符文碎片在空中跳着舞;赤驼在自燃堂摸着那些照片,嘴角的笑比阳光还亮;赵敏站在山巅吹响火笛,火苗顺着笛孔窜成凤凰;所有掌心有波纹或烙印的人同时抬头,他们的眼睛里,都映着同一个奔跑的身影。
湖底传来轰鸣。
那些扭曲的张无忌面孔终于松开了爪牙,化作金色光点往天上飞,像有人把银河倒进了云里。
我浮出水面时,掌心的倒悬之眼正缓缓闭合,取而代之的是个极简的脚印烙印——像外卖员跑过千万里路留下的痕迹。
从此以后,再无心狱。湖隐先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头,见他正收起钓竿,渔舟上多了尾金红色的鱼,鳞片闪着和光点一样的光。
可就在这时,东海方向的风突然变了。
那风里裹着铁锈味,像有人把整座铁矿扔进了熔炉。
我望着水平线,看见黑点越来越大——是艘黑船,船身刻满我从未见过的符文。
船头站着个灰袍人,正翻开一本泛着金光的书,书页被风吹得哗哗响。
五劫将启,持印者已现。他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碰,清冽得刺耳。
我眯起眼。他掌心的烙印,和我刚生成的脚印——一模一样。
无忌哥哥!赵敏的声音从岸上飘来,带着点焦急,火塾的孩子们说要给你做红糖姜茶!
我回头,看见她站在晨光里,发梢沾着金粉。
火塾方向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唤:张哥哥!送外卖的哥哥!那些声音像小鼓,敲得人心底发软。
东海的风还在吹,黑船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但我望着岸上蹦跳的孩子们,望着赵敏眼里的光,忽然笑了。
我不是过去了。我对着风说,声音被吹向每一个正在奔跑的人,我是你们正在成为的未来。
湖面荡开涟漪,每一圈波纹里,都映着个穿外卖服的身影——他跑得很快,像要追上所有正在相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