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寒星的双手终于死死扣住天台边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身体翻过护栏、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时,一股近乎虚脱的松懈感瞬间冲垮了他的神经。他仰面躺着,胸腔像个破风箱般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掠夺着稀薄的空气。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后背早已被冷汗完全浸透,冰凉的布料紧紧黏在皮肤上,十月的冷风如同无形的刀片,轻而易举地穿透他单薄的外套,带走仅存的热量,让他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他强迫自己坐起身,抬腕看了眼那个破旧的电子表。荧光指针在模糊的表盘上幽幽闪烁——离那场传说中的顶级宴会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
时间,既是希望,也是催命的符咒。
他抬起头,望向眼前这栋名为“苍穹”的摩天巨塔。它通体闪烁着冰冷的金属与玻璃光泽,像一根直插夜空的利剑,傲慢地分割着天幕。塔身的上半部分隐匿在流动的云层与霓虹光影中,那里是贵族的世界。独龙他们说得没错,贵族,就是触不可及的云端仰望,是连仰视都会刺伤眼睛的存在。
他必须上去。
陆寒星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手脚。每一次深重的呼吸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白雾。他抬手压低了运动帽的帽檐,将凌乱的碎发尽数掩盖,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线条紧绷的侧脸与下颌。
还有整整五十层。
几百米的垂直距离,光滑的玻璃幕墙与偶尔借力的金属结构……这是最顶尖的专业攀岩运动员都望而却步的死亡之路。脑海中闪过独龙那双浑浊贪婪的眼睛,像黏腻的毒蛇在他身上爬过。“成年了……终于成年了。”独龙沙哑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兴奋,“多好的苗子,可以送去‘配种’了,那些贵妇人会为你发疯的……”
“配种”。
这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抽搐。他猛地闭上眼睛,不愿去回忆,但童年的阴影却如鬼魅般浮现——黑市里冰冷的铁笼,被当作货物一样审视、叫卖的记忆伤疤从未真正愈合。摆在面前的选项残酷而清晰:被一群女人当作玩物蹂躏至死,或者从这高空坠落摔得粉身碎骨,又或是在攀爬中被贵族护卫发现、抓捕。
坠落,是瞬间的终结。被捕,或许还有未知的折磨。
但被送去“配种”?被剥夺一切尊严,成为泄欲和繁殖的工具?
陆寒星死都不会选择第一个!
他霍然睁开双眼,那双原本因恐惧而有些涣散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狠厉与冰冷。他走到天台边缘,伸出因脱力而微颤的手,再次触摸那冰冷光滑的塔壁。
恐惧依旧在,但已被更深的决心压过。
他吐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浊气,眼神锁定上方第一个微小的突起。
向上。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陆寒星靠在冰冷的墙体凹陷处,短暂地脱离了持续不断的致命风险。他拧开Niktia为他准备的保温水壶,壶口冒出温热的白汽。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划过紧绷的咽喉,一路暖到几乎冻僵的胃里,带来一丝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慰藉。
Niktia……那个女人虽然总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目光,对他动手动脚,令人不适,但至少在“货物”交付前,还懂得维持其基本的功能性。这热水,这高能量的压缩饼干,确实是他此刻急需的补给。他狼吞虎咽地啃着口感扎实的饼干,味蕾传来熟悉的味道。这玩意儿,竟然比他童年记忆里那些干硬刺嗓子的农村馍馍要好吃得多!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带着一丝荒谬的苦涩。他的生活,早已沦落到用这种标准来衡量“好”与“不好”了。
体力在热量补充下缓慢回升。他不敢休息太久,肌肉一旦冷却,再想启动会更加困难且危险。他收起杂念,检查了一下简陋却关键的攀爬设备——主要是吸盘与确保绳索,它们是他与死亡之间唯一的屏障。
他深吸一口气,决绝地再次将身体探出庇护所,指尖重新扣住冰冷的建筑立面。他死死盯着上方的目标点,绝不回头。下方是万丈高空的虚无,是足以吞噬一切视觉和勇气的深渊,看一眼,意志就可能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