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自己挖的坑，自己作的死，就算
“咳……咳咳！”
苏夜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和即将崩溃的情绪。
他再次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灵茶，仰头将其一饮而尽，冰凉的茶汤划过喉咙，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丝。他强作镇定，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嘉许的语气说道：
“不错。”
“汝能于圆满之中见不足，于安定之中思进取，有此等觉悟，足见你道心之坚定，悟性之超凡，对大道追求之执着。”
“为师……心中甚慰。”
他再次昧着良心，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与泪的控诉。
得到了师尊的再次肯定与赞扬，沐曦的凤眸骤然亮了起来，仿佛有亿万星辰在其中诞生、湮灭，流转着璀璨的光芒。那是自己提出的理论得到最高权威印证后的无上喜悦！那是求道者在茫茫道途中找到了明确方向的激动！
“多谢师尊夸奖！”
她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发自内心的雀跃与振奋，清冷的面容也如同冰雪初融，绽放出惊心动魄的美。
苏夜的心，却在无声地滴血。
完了。
这下是彻底完了。
这下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不，这简直就是自己跳进了粪坑还主动搅和！
自己亲手挖的坑，如今看来，不仅深不见底，而且还是个连环坑！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步步深陷其中。
“既然师尊也认可弟子的这番感悟……”
沐曦上前一步，瞬间，那股独属于她的、清冷中带着轮回气息的幽香，更加浓郁地将苏夜整个人包围，无孔不入地侵袭着他的感官。
她的眼神，也从之前的纯粹求知，变得灼热而直接，充满了实践的渴望。
苏夜的心跳，猛地漏跳了好几拍。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
果然，下一刻，沐曦朱唇轻启，用她那清冷悦耳，却如同末日审判般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苏夜神魂俱裂、道心几乎崩碎的话。
“那么，就请师尊……”
“今日，再为弟子……施展无上妙法，巩固一番道基吧！”
“助弟子将这‘圆融’之道基，推向那万古不灭的‘永固’之境！”
轰隆！
苏夜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九天神雷同时炸响，精准无误地、狠狠地劈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麻了。
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宕机。
神魂仿佛出窍，飘在半空，冷漠地看着下方那个僵坐在椅子上的、名为苏夜的可怜躯壳。
还……还来？！
梅开二度不够，还要来个帽子戏法？！
三阳开泰之后是不是还有四季发财、五福临门？！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混沌本源自动提款机？还是永不枯竭的大道感悟充电宝？！
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使唤啊！就是那传说中的太古龙象，像这么折腾也得累趴下！
苏夜张了张嘴，喉咙里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被一团灼热的棉花死死堵住。
他看着沐曦那张近在咫尺的、绝美的、此刻写满了“我很好学”、“我要求进步”、“请师尊尽情鞭策我”的认真脸庞，第一次对自己当初收徒的眼光和标准，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深刻的怀疑。
或许……
他当初就不该只看重什么万古无一的资质、什么惊天动地的气运。
他就应该老老实实，找几个资质平平、悟性一般、脑子正常的徒弟！哪怕他们修炼慢点，哪怕他们成就有限，但至少……安全啊！至少能让他这个师尊多活几年啊！
看着苏夜那副失魂落魄、眼神涣散、仿佛连最后一点精气神都被抽走了的凄惨模样，沐曦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疑惑。
“师尊？”
她微微歪头，这个略显少女气的动作在她做来，依旧带着一种清冷的优雅。
“是弟子的请求……有何不妥之处吗？”
“还是说……这从‘圆融’到‘永固’的‘巩固’之法，比昨日的‘立’境更为艰难，对师尊的消耗更为巨大，连师尊您……也感到有些……力有未逮？”
她的话语，没有说完。
但那未尽之意，却再明显不过，像一根尖锐的针，狠狠地刺向了苏夜身为男人、身为大帝最敏感、最不能触碰的神经。
不行！
一个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一个大帝，更不能承认自己不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面子问题了！
这是尊严问题！是道心问题！是关乎他混沌大帝万古威名的原则性问题！
“住口！”
苏夜猛地一拍身旁的黄梨木茶桌，霍然起身！
强大的力量让坚硬的茶桌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桌上的白玉茶杯震得叮当作响。他双目圆瞪，须发皆张（虽然并没有），一股属于巅峰大帝的、浩瀚如渊的恐怖威压，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一闪而逝，将殿内的空气都压迫得凝滞了片刻！
他死死地盯着沐曦，仿佛要用眼神将她那“危险”的想法彻底扼杀。
“胡说什么！”
他声色俱厉，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寝宫内炸响，强行挽尊！
“区区巩固道基，于为师而言，不过是翻掌之易，举手之劳！何来艰难之说！”
“为师方才只是在沉思……在推演！今日的这‘巩固’之法，当以何种玄妙方式进行，引入何种大道规则，方能达到最佳效果，让你这轮回道基，真正实现永恒稳固！”
他强行将自己的走神和绝望，美化成了高深莫测的“沉思”与“推演”！
沐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如同雷霆震怒般的反应吓了一跳，清冷的面容上掠过一丝愕然。但随即，她凤眸中的那丝疑虑便如同被阳光驱散的薄雾，瞬间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崇敬与信赖。
原来如此！
师尊果然深谋远虑，处处都在为我着想！甚至在我提出请求的瞬间，就已经开始在为我推演最佳方案了！
师尊的境界，果然是深不可测，如渊似海！我方才竟然还心生疑虑，实在是罪过！
“弟子愚钝，险些误会了师尊！还请师尊恕罪！”
沐曦连忙再次躬身行礼，态度比之前更加诚恳，甚至带着一丝自责。
苏夜看着她这副深信不疑、甚至自我检讨的模样，心中那最后一口气，也彻底泄了。
罢了。
罢了。
毁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