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宗主寝宫。
月华如水，透过雕花的窗棂，静谧地洒落在光洁如镜的玄玉地板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光晕。寝宫内，万年沉香木制成的家具散发着宁神静气的淡淡幽香，墙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柔和地照亮了每一处角落，却也照出了此刻苏夜内心无以复加的波澜。
他感觉自己的神魂都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激动。
而是一种……面对命运的无力感，一种深陷泥潭、无法自拔的荒谬感。
他，苏夜，堂堂大帝强者，曾横推九天十地，镇压万古诸天，一念星河倒转，一念宇宙生灭。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强敌没有斩过？
可现在，却被自己的徒弟，以这种他两辈子、纵横两个世界都闻所未闻的方式，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目光所及，是他的三徒弟沐曦。她就这样跪伏在冰凉的地板上，身姿却挺拔如雪中青松。一袭银白色的轮回仙裙，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冰肌玉骨在月光下仿佛泛着莹莹宝光。她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丝毫的羞怯与扭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凤眸清澈而坚定，仿佛正在进行一项关乎道途存亡、神圣不可侵犯的仪式。
苏夜的脑海中，混沌一片，最终只剩下四个沉重无比的大字，如同丧钟般回荡。
【在劫难逃】！
拒绝？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他自己掐灭了。他看着沐曦那双清冷而坚定的凤眸，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情欲与杂念，只有对大道的纯粹渴求，以及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这不是少女的怀春，也不是利益的交换，这是一种道心！一种无畏无惧、一往无前的求道之心！
苏夜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此刻说出一个“不”字，她那坚如磐石、历经轮回打磨的道心，恐怕会当场出现裂痕，甚至彻底崩碎。对于一个修士，尤其是一个拥有轮回仙体、志在重临巅峰的女帝转世而言，道心破碎，那比形神俱灭还要残忍。其后果，不堪设想，很可能导致她轮回之力反噬，真灵迷失在无尽轮回之中，永世沉沦。
可若是同意……
苏夜嘴角难以抑制地抽搐了一下。这算什么？自己的宗主寝宫，难道快要变成徒弟们的专属“悟道升级点”了？而且还是需要他这位师尊“肉身布施”，传道授业，堪称“功德无量”的那种？
先是心思单纯、太阴圣体的大徒弟林初颜，在走火入魔的危急关头，被他以混沌本源“误打误撞”地救了回来，顺便修为暴涨。接着是性格如火、上古仙凰体的二徒弟古仙儿，有样学样，直接霸王硬上弓，美其名曰“验证大道”，结果也是一步登天，直入洞虚。
现在，轮到这位清冷孤高、轮回仙体的三徒弟沐曦了。她们是商量好的吗？还是说这“冲师”真的成了一种新型的、高效的修炼途径，在徒弟间口耳相传？
“唉……”
良久，一声悠长而充满了复杂情绪的叹息，在寂静得落针可闻的寝宫内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无奈，太多太多的妥协，以及一丝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深埋在灵魂深处的……某种异样悸动？或许是男性本能面对如此绝色时的自然反应，或许是混沌体对顶级体质的天然吸引，又或许是……习惯了？
苏夜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运转心法，将其彻底掐灭，碾碎成虚无。
不！
没有期待！
绝对没有！
我这是为了徒弟的道途着想！是为了宗门未来的栋梁不至于中途夭折！是为了维护她坚定不移的求道之心！这是身为师尊的责任！对！就是这样！是崇高的、无私的、伟大的师者情怀！
一番堪称激烈的心灵斗争和自我建设后，苏夜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以及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
“起来吧。”
依旧跪在地上的沐曦，娇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她抬起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庞，凤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与黯然。
“师尊……？”
这是……拒绝了吗？
一瞬间，沐曦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与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难道，是自己的资质不够，入不了师尊的法眼？还是说，这玄妙无比的“冲师”大道，对自己这种涉及生死轮回的仙体，并无作用，甚至有所排斥？
苏夜看着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黯然，心中又是一叹，只觉得一股莫名的负罪感涌上心头。
造孽啊！想我苏夜一生行事，何曾如此优柔寡断，被徒弟逼到这般境地？
“为师问你，”苏夜决定，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被动承受下去了。他必须把主动权，至少是理论上的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要重新定义“冲师”！赋予其严肃的、崇高的修炼意义！“你可知，何为‘冲师’？”
沐曦闻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收敛心神，认真思索起来。她对待修炼相关的问题，向来一丝不苟。
“弟子愚钝。”她声音清越，如同玉珠落盘，“弟子只知，大师姐与二师姐，皆是行此法后，修为大进，体质潜能得到极大激发。想来，这是一种以师尊您无上的大帝本源为引，激发弟子自身潜能，打破修为桎梏的无上双修秘法。”
她回答得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仿佛在阐述一条经过验证的修炼公理。
苏夜听得眼角直跳，内心五味杂陈。
好家伙！你这理论总结得……还挺像那么回事！逻辑自洽，有理有据，都快赶上标准答案了！看来林初颜和古仙儿的“成功案例”，对她的影响不是一般的大。
苏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吐槽的欲望，让自己彻底进入“传道授业解惑”的严师状态。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盘膝坐好，神情变得庄严肃穆起来，一股浩瀚如渊、缥缈如云的大帝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使得整个寝宫内的空气都似乎变得凝重。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苏夜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威严，仿佛自九天之外传来，带着某种大道韵律。
“所谓的‘冲师’，并非简单的阴阳交合，更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世俗欲望之法。”他刻意顿了顿，加重语气，“此法，名为‘本源道体共鸣之法’！”
沐曦的凤眸瞬间亮了起来，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她身体坐得更直，神情更加专注，完全是一副洗耳恭听、准备接受大道真谛的模样。
苏夜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开始了他即兴的、却又要努力显得高深莫测的“胡说八道”。
“其核心奥义，在于以绝对强大的上位本源——亦即为师的混沌本源，去冲击、引导、乃至短暂地同化下位本源，使其在剧烈而纯粹的本源碰撞与交融中，打破固有壁垒，涤荡道基尘埃，完成生命层次的涅盘与升华！”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非意志坚定、道心稳固、且体质足够强大者不可尝试！”苏夜的目光变得无比凝重，直视着沐曦的双眼，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林初颜的太阴圣体，古仙儿的上古仙凰体，皆是世间最顶级的特殊体质，根基深厚，才能勉强承受为师的混沌本源冲击，于毁灭中觅得新生。”
“而你……”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审视与担忧，“你的轮回仙体，虽为万古罕见的仙阶资质，但其道则玄奥无比，涉及生死轮回之秘，内蕴轮回之力，最为敏感而不可控。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动轮回之力反噬，届时，轻则道基尽毁，仙体蒙尘，重则……真灵被卷入轮回漩涡，彻底寂灭，永世不得超生！”
他这番话，七分真，三分假。混沌本源的霸道是真的，过程的凶险也是真的，轮回仙体的特性更是真的。他就是想通过强调其中的巨大风险，让沐曦明白，这不是一场可以随意尝试的儿戏！希望能让她知难而退……或者至少，生出一些敬畏之心。
然而，沐曦听完，眼中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畏惧，反而燃烧起更加炽热、更加坚定的火焰。那是一种百死无悔、向道而行的决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弟子前世便是因为太过谨小慎微，步步为营，错失了数次打破极限的良机，最终才含恨陨落于大道之争。今生，得蒙师尊收录门墙，重走修行路，弟子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纵然前方是万丈深渊，弟子也愿纵身一跃，只为搏那一线超脱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