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本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九州胭脂令 > 第92章 老梅男装

第92章 老梅男装(1 / 2)

深秋的夜,来得比往日早些。水粉斋后院的老桂树早已落尽了花瓣,只剩疏朗的枝桠映着月光,墙角那株老梅却已冒出星星点点的花苞,裹着一层清寒的月光,透着几分倔强的生机。石桌摆在桂树与老梅之间,上面铺着一张旧棋盘,黑白棋子码得整齐,像两排沉默的星子。

慕容云海从屋里走出来时,雪嫣红正坐在石凳上,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菊花茶,目光落在棋盘上,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他脚步轻缓,身上那件墨色常服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衣身是沉厚的墨色,料子是穿了多年的软缎,早已褪去了初时的亮泽,却愈发贴合身形,领口、袖口处用极淡的胭脂色绣着几枝老梅,枝干遒劲,花瓣疏落,不像寻常绣品那般艳丽,倒像墨色宣纸上晕开的几点朱砂,既显岁月沉淀后的沉稳,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软。

“在想什么?”他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声音带着几分岁月赋予的沙哑,却依旧温和。雪嫣红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的脸上,鬓角的头发已全白了,额前的皱纹像被精心勾勒过的线条,却丝毫不显颓态,尤其是那双眼睛,依旧清亮,像年轻时她初见他时,落在他身上的那束晨光。

“在想这棋盘,还是你当年从江南带回来的呢。”雪嫣红笑着指了指石桌上的棋盘,棋盘边缘已有些磨损,角落处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划痕——那是多年前慕容瑾幼时顽皮,用小刀划下的,当时她还想打磨掉,慕容云海却拦着,说“留着吧,以后看着,也是个念想”。

慕容云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目光在那道划痕上停了停,也笑了:“可不是。那年去江南处理水患,路过一家老木匠铺,见这棋盘用的是百年榉木,纹路紧实,便买了回来。没想到一用,就是二十多年。”他说着,伸手拿起一枚黑子,指尖在棋子上捻了捻——棋子被盘了多年,早已变得温润如玉,带着人的温度。

雪嫣红也拿起一枚白子,轻轻放在棋盘的星位上:“你刚穿的这件常服,是绾儿前几日给你做的吧?这老梅绣得不错,有你年轻时画的那几分意思。”

提到这件“老梅绯纹”常服,慕容云海低头看了看衣襟上的绣梅,眼底泛起一丝暖意:“是啊,绾儿说我之前的常服都旧了,非要给我做件新的。问我想要什么纹样,我便说绣几枝老梅吧,她便琢磨着用这胭脂色,说和你做的首乌脂一个颜色,看着亲切。”

雪嫣红闻言,嘴角的笑意更深了。苏绾这孩子心思细,知道她一辈子与胭脂打交道,连给祖父做衣服,都要选她熟悉的颜色。她看着慕容云海衣襟上的胭脂梅,忽然想起年轻时他穿的那件“墨竹绯边”锦袍——那时他刚过而立,去江南巡查水患,她特意让人在竹节处点了胭脂色,如今几十年过去,墨色衣身依旧,只是纹样从劲竹变成了老梅,颜色却还是那抹熟悉的胭脂红,像他们之间的情意,历经岁月,从未变过。

“该你落子了。”雪嫣红提醒道,目光重新落回棋盘。慕容云海“嗯”了一声,手指微动,黑子落在白子斜对角的位置,落子轻缓,却带着几分当年的沉稳。雪嫣红看着他的手,那双手曾握过剑、批过奏折、帮她搬过胭脂原料,如今指节有些突出,皮肤也松弛了些,却依旧稳稳地捏着棋子,像握着岁月里的每一份郑重。

月光渐渐爬高,洒在棋盘上,把黑白棋子照得愈发分明。两人落子的速度都不快,偶尔停下来喝口茶,或是看看墙角的老梅,没有太多言语,却透着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这棋,他们下了几十年,从年轻时在京城的府邸,到后来搬进水粉斋的后院,从春寒料峭到秋夜清寒,棋盘换过两副,棋子添过几次,可对面坐着的人,始终是彼此。

“还记得你第一次陪我下棋吗?”雪嫣红落下一枚白子,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月光。慕容云海手中的黑子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底泛起回忆的光:“怎么不记得。那时你刚在京城开了水粉斋,我借着买胭脂的由头去了三次,第三次才敢开口,说想请你下盘棋。你当时还笑我,说堂堂二皇子,怎么比小商贩还拘谨。”

雪嫣红被他说得笑出声,眼角的细纹挤在一起,却满是鲜活的暖意:“我哪敢笑你,只是觉得新鲜。那时京城里的人见了你,不是敬畏就是奉承,偏你站在我那水粉斋的柜台前,手里攥着个空锦盒,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倒像个怕被拒的少年郎。”

“可不是少年郎嘛。”慕容云海也笑了,放下手中的黑子,端起桌上的菊花茶喝了一口,“那时候见你在柜台后调胭脂,阳光落在你发梢上,连指尖沾着的胭脂粉都亮闪闪的,我心里竟慌了神,想好的话全忘了,只记得问你‘这胭脂……多少钱一盒’。”

那段初遇的往事,他们聊过许多次,可每次提起,都像刚发生过一样清晰。雪嫣红想起那时的自己,刚从江南来到京城,满心都是把水粉斋开好的念头,见他穿着锦袍,气度不凡,还以为是来找麻烦的官爷,直到他第三次来,红着脸说想请她下棋,才知道这竟是当朝二皇子。

“后来你送我那盒兰草香露,我还以为你是想拿香料收买我,让我帮你做什么事呢。”雪嫣红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慕容云海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啊,那时候心思全在胭脂上。我送你香露,只是觉得那香气清淡,配你正好,哪有什么别的心思。倒是后来,你用赭石拓印地图,帮秦越开辟西域商路,我才知道,你这女子,心里装的远不止胭脂水粉。”

提到赭石拓印,雪嫣红的目光柔和了些。那时她刚提出用赭石胭脂浆拓印地图,不少人觉得荒唐,唯有慕容云海,默默帮她找来了内府的西域旧图,还安排侍卫护送秦越西行。“若不是你支持,我哪能做成那件事。”她轻声道,“还记得你当时说,‘你想做的事,我都帮你’,这句话,我记了一辈子。”

慕容云海看着她,眼底的光像月光下的老梅苞,温软又坚定:“你值得。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不是寻常女子,你的手艺里藏着心思,你的心里装着别人。后来你去江南帮百姓修河渠,去西域交流妆容,哪一件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给别人带去好处?我能做的,不过是帮你搭个桥,护你周全。”

棋盘上的棋子渐渐多了起来,黑白交错,像他们走过的岁月,有起有伏,却始终缠绕在一起。雪嫣红落下一枚白子,堵住了黑子的去路,笑着说:“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还记得那次在江南,你被百姓们叫‘竹君’,回来跟我说的时候,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哪有。”慕容云海嘴上反驳,眼里却带着笑意,伸手拿起一枚黑子,从另一个方向突围,“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倒是你,帮着江南百姓引来水,还改良了桃花汛妆,他们提起你,都叫你‘雪仙子’呢。”

“那都是百姓们抬举我。”雪嫣红摆摆手,目光落在墙角的老梅上,月光下,花苞透着淡淡的白,像极了当年她在江南见到的初雪,“说起来,那年江南的桃花汛,还是你书信告诉我百姓们祈雨的事,我才赶过去的。你在信里说‘江南百姓苦,盼你能来’,我看着那封信,连夜就收拾了行囊。”

“我知道你见不得百姓受苦。”慕容云海轻声道,“你总说,胭脂能让人好看,却不如让人心安。你做的那些事,看着与胭脂无关,却比任何胭脂都让人记挂。就像你后来编纂《万国妆谱》,倡‘美美与共’,连父皇都说,你这女子,比朝中许多大臣都有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