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杂货铺”门口的积分兑换台上,竹编篮里的鸡蛋个个圆润饱满,蛋壳泛着淡淡的粉白色光泽,是沈建国昨天凌晨骑着自行车,从二十里外的乡下养鸡场直接拉回来的——比从县城批发市场进货每斤便宜两毛,还新鲜得能闻到淡淡的鸡粪味。
沈浩坐在兑换台后的小竹凳上,手里攥着块刻着“1”的实木积分牌。这牌子是父亲特意找木工王师傅做的,用的是结实的松木,边缘被砂纸打磨得光滑细腻,不会硌手,正面还用红漆描了个小小的太阳图案,跟铺子招牌上的标志一模一样。他指尖反复摩挲着积分牌上的太阳纹路,小眼睛却没离开街对面“便民杂货铺”的方向,心里悄悄犯起了嘀咕:今早跟着父亲来铺子时,明明看到刘老三的铺子门口也摆了张掉漆的木桌,上面放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盒盖上用马克笔歪歪扭扭写着“积分”两个字。刘老三肯定是在学自家搞积分活动,要是他也学着重金换鸡蛋,妈肯定又要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了——上次隔壁搞“电子表降价五毛”,妈就愁得把算盘珠子拨到后半夜。
“小浩,帮妈把酱油递过来!”李秀莲的声音从铺子里面传来,带着点忙碌的急促。沈浩立刻把心里的担忧压下去,小手紧紧攥着积分牌往柜台跑,路过货架时还不忘用胳膊肘顶了顶歪掉的肥皂盒——这是他每天的“任务”,把货架上的东西摆整齐,方便顾客拿取。他踮着脚从调料区取下一瓶琥珀色的酱油,瓶身上还贴着他画的小标签,上面用蜡笔写着“酱油”两个歪扭的字。
“慢点跑,别摔着!”李秀莲连忙伸手扶了他一把,手里还拿着给顾客装洗衣粉的纸袋。那顾客是住在胡同里的张阿姨,看着沈浩机灵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这孩子真能干,比我家五岁的娃还懂事!我家那小子,现在还只会抱着糖罐子哭呢。”
“可不是嘛!”李秀莲一边给洗衣粉封口,一边笑,语气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积分换鸡蛋的法子都是他想的,现在每天来换鸡蛋的人都排着队呢!前儿个李奶奶为了凑积分,特意多买了袋面粉,说‘家里正好要蒸馒头,凑够积分换鸡蛋,一举两得’。”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张婶拎着个空菜篮子走了进来,菜篮子把手处还缠着圈旧布条,是怕拎着硌手。她手里攥着串用红绳串起来的积分牌,走路时哗啦啦响,像串小铃铛。“秀莲,我来换鸡蛋!”张婶把积分牌往柜台上一放,弯腰数了数,“正好二十块,能换一斤鸡蛋吧?我特意把家里的洗衣粉、肥皂都凑着今天买,就等换你家这新鲜鸡蛋呢!”
沈浩立刻凑过去,小手指着积分牌一个一个数:“一、二……二十!”数完后,他又指了指门口的鸡蛋篮,嘴里清晰地喊着“换、蛋”。他看着李秀莲从篮子里拿出十二颗鸡蛋——乡下的土鸡蛋个头小,一斤正好十二颗,用草绳小心翼翼地捆成一兜,递到张婶手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还好张婶没去隔壁,鸡蛋是家家户户每天都要吃的,比刘老三可能搞的“换火柴”“换梳子”实在多了。
“您拿好,刚从乡下拉回来的,还热乎着呢!”李秀莲叮嘱道,“回家赶紧放阴凉处,别晒着,能放五六天新鲜的。”
张婶接过鸡蛋,掂量了掂量,转头瞥了眼街对面,撇着嘴说:“隔壁昨天也搞积分了,我早上路过瞅了眼,说换火柴,我家火柴都堆了半抽屉,谁要啊!还是你家这鸡蛋实在,能当饭吃。以后买东西,我就认准你家了,就算多走两步路也值!”她说着,又在铺子里转了转,目光落在货架上的肥皂上,“再给我来袋洗衣粉,凑够十块,还能积一分,等下次再来买袋酱油,又能凑一分,慢慢攒着换鸡蛋。”
沈浩刚把新做的积分牌递给张婶,就见“便民杂货铺”的老板刘老三踩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过来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塑料袋,装着两颗蔫蔫的白菜,车后座绑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不知道装着啥。他停在沈家铺子门口,脚撑在地上,眼睛像扫描仪似的扫过积分台和鸡蛋篮,最后落在沈建国身上,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建国,你家这积分玩得挺花啊,把街坊都拉你这儿来了。我也学着搞了搞,不过我这兑换品,可比你家这鸡蛋金贵多了。”
沈建国正弯腰搬着风扇箱出来,风扇箱上还贴着深圳王老板寄来的货运标签。他闻言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语气平和:“刘哥这是来交流经验?你家换啥金贵东西,给咱开开眼?”
刘老三得意地拍了拍车后座的蓝布包,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把塑料梳子——梳子是透明的,梳齿上还沾着点毛絮,一看就是批发来的便宜货。“刚从县城小商品市场批的塑料梳子,五毛钱一把呢!”刘老三把梳子举得高高的,像是在展示什么宝贝,“顾客攒十五分就能换一把,比你家鸡蛋实用多了!女孩子梳头、老人家梳白发,都用得上!”
沈浩趴在柜台边,悄悄打量着那把梳子。他之前在供销社见过同款,进价才一毛五,卖五毛钱已经赚了三倍多,而且这种梳子梳齿软,用不了几天就会断,根本不耐用。他突然拉了拉沈建国的衣角,小手指着自家货架上的肥皂——肥皂是上海产的,块大厚实,一块能用上一个月,又指了指鸡蛋篮,嘴里喊着“皂+蛋”,还伸手比了个“十五”的手势。
李秀莲立刻明白过来,笑着对刘老三说:“刘哥这梳子是不错,不过咱刚搞了组合兑换,十五分能换半斤鸡蛋加一块肥皂。鸡蛋是刚需,早上煮鸡蛋、中午炒鸡蛋,顿顿离不了;肥皂家家户户都要用,洗衣服、洗袜子,比梳子实用多了。顾客要是不想换组合,也能单换——十分换半斤鸡蛋,二十分换一块肥皂,选着灵活。”
刘老三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梳子边缘,又不甘心地说:“我这梳子年轻人喜欢!再说我家电子表比你家便宜一毛,总有顾客来我这儿买!前儿个还有个小伙子,本来要在你家买,被我拉过去了,你忘了?”
沈浩立刻从柜台下拿出块带日历的电子表,是昨天刚到的新款。他举着电子表跑到刘老三面前,指着表盘上的日历显示,清晰地喊着“新、好”。沈建国也跟着补充:“刘哥,我家这是深圳新款带日历的,能显示年月日,进价就比老款贵三毛,卖三十五真没赚多少。你那老款是去年的货,没日历功能,便宜一毛也正常,顾客要是想要新款,肯定还是会来我这儿。”
刘老三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狠狠瞪了眼沈浩,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街坊,嘴里嘟囔着“你们等着”,骑着自行车悻悻地走了。沈浩看着他的背影,小眉头轻轻皱了皱——他知道刘老三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晚上就会去县城进货,想搞出比“积分换鸡蛋”更吸引人的活动。
中午时分,太阳渐渐热了起来,铺子里的顾客却没少。沈浩正帮着给一位拄着拐杖的李奶奶装酱油,突然瞥见刘老三的儿子刘小军偷偷溜到积分台旁。刘小军比沈浩大两岁,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台面上的鸡蛋,趁没人注意,伸手就要去拿。
“不、动!”沈浩立刻跑过去,张开双臂挡在鸡蛋篮前,小脸上满是认真。刘小军被他吓了一跳,缩回手,撇着嘴说:“我爸说你家鸡蛋是用坏了的,放不住,我就是看看是不是真的!你别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