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骤至,北风如刀,一夜之间,杏花村的屋檐挂上了冰棱,田野冻得铁硬。
可比寒气更刺骨的,是村中悄然蔓延的疫症。
最先倒下的是一户北坡低洼人家的孩子,高热不退,面色潮红,却一滴汗也出不得,喉咙里发出拉风箱般的喘息。
阿芷赶到时,孩子已陷入昏沉,指尖发青,脉象浮紧而滞涩。
她俯身探温,又翻开眼睑细看,眉头越锁越紧。
回医庐后,她几乎扑进那堆泛黄的手稿里,一页页翻找,指尖最终停在《乡间百病方》残卷上:“湿毒郁表,发热不汗,舌苔厚腻……当以发酵黄芪配伍姜炭,发汗解表。”
药方有了,可药呢?
她冲向药窖,掀开一口口陶瓮,翻遍角落——最后一坛陈年黄芪曲,已在昨日用尽。
阿芷站在窖中,冷风从缝隙钻入,吹得她脊背发凉。
她没有立刻去找苏晚晴。
她不能总靠“娘子”兜底了。
三年前,苏晚晴教她如何用陶瓮封存活性菌母:取纯种曲粉,混以稻壳与石灰层隔,深埋地下,避光防潮,三年不坏。
那是《耕食录》中不起眼的一笔,却是她如今唯一的希望。
“备锹!去东林第三埋点!”她一把抓起外袍,声音冷静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姑娘。
学徒们面面相觑,还是小满第一个反应过来,抄起工具就往外跑。
雪未化净,地冻如铁。
她们轮番凿挖,终于在半人深的土下挖出那口青釉陶瓮。
启封瞬间,一股微酸清香逸出——菌母未死!
灰白色的绒毛在内壁蔓延,像一层活着的霜。
阿芷眼眶一热,立刻指挥众人按比例加水调浆,接入洁净麦麸,置于灶房恒温处培育。
她亲自守着,每隔半个时辰测温翻料,如同照料初生婴儿。
与此同时,陆沉已召集童塾学生,在堂前排开长桌。
“今日不读《千字文》,只记一方一诀。”他声音清朗,将阿芷誊出的药方逐字写于纸上,“此疫非鬼神作祟,乃湿毒侵体,可防可治。诸生听好:九步洗手诀,七日通风法,皆救命之术!”
孩子们挺直腰板,笔尖飞动。
抄完便分组入户,一边发放药方,一边演示如何用草木灰水搓洗指缝、如何用竹竿撑开窗扇保持对流。
连最顽劣的狗蛋,此刻也认真教老奶奶捏鼻鼓气通耳窍。
罗十七则带着一群复健老兵,扛着锄头直奔北坡。
“你们瞧——”他一脚踩进一处积水洼,泥水没至脚踝,“这儿地势最低,三面环山,湿气聚而不散,正是病根所在!”
他一声令下,几十人连夜开挖排水沟。
更妙的是,他拆了西岭废弃的脉亭,搬来那些蜂窝状陶砖铺于沟底——此砖原为感应地气所制,孔隙密布,渗水极快,铺下不过两个时辰,原本泥泞的地面竟开始干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