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如雷,喊杀声刺破江面:
“私运官粮,图谋不轨!”
为首之人披甲执剑,面容冷峻。
陆知微,终于来了。
苏晚晴缓缓转身,立于船头,迎着漫天火光,朗声道:
“这批米——”火把如蛇,蜿蜒而来,映得江面血红。
陆知微策马立于最前,甲胄森寒,剑未出鞘,却已杀气逼人。
身后百余名巡防营兵卒列阵压上,锁链叮当,刀锋在焰光下泛着冷芒。
百姓被惊动,从四野涌来,举着松油火把,围在码头边缘,屏息观望。
“私运官粮,图谋不轨!”陆知微声如雷霆,目光死死钉在苏晚晴身上,“苏氏女,你擅启漕道、暗藏米石,可知罪?”
风卷起她的裙角,猎猎作响。
苏晚晴立于船头,背影笔直如剑,手中那枚漆黑玉印被月光镀上一层幽光。
她没有退,也没有怒,只是缓缓抬手,将一叠盖满朱印的文书高高扬起。
“这批米——”她声音清亮,穿透夜风,字字如钉,“是我用五百石新麦,与北境三州签署‘信义粮约’换来的救命粮!每一粒,都记入‘惠民渠协约’,已在户部备案可查!若大人不信——”她冷笑一声,挥手掷出文书,“大可以连夜去翻黄册,看我是否虚言半句!”
纸页翻飞,如雪落人群。
有识字的老农捡起一看,颤声道:“真是户部骑缝印……还有州府签押……”
苏晚晴环视四周,目光扫过一张张饥黄的脸、皲裂的手、抱着孩子的妇人。
她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却更沉:“你们告诉我,是等朝廷慢吞吞调粮,还是让活人先吃上一口饭?是信一个女人拼死筹来的米,还是信那些天天卖霉谷还喊‘平价赈济’的商贾?”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砸进人心:“还是说——你们宁愿看着自己的孩子饿死,也不许我们自救?”
死寂。
然后,一声嘶哑却坚定的呼喊划破长空:“晚晴娘娘救过我娘!我信她!”
像是火星落入干草堆。
“我也信!”
“杏花村去年旱,是她开灶施粥!”
“我儿子吃的头一口米糊,是晚晴堂送的!”
火把一盏接一盏高高举起,连成一片灼热的光海。
百姓自发围成弧线,挡在兵卒与码头之间。
有人甚至跪了下来,额头触地。
陆知微脸色铁青,握缰的手青筋暴起。
他没料到,一个乡野女子,竟能聚起如此民心之势。
他带来的不是天威,而是众怒。
“撤。”他咬牙吐出一字,调转马头,狼狈而去。
苏晚晴站在原地,直到蹄声远去,才缓缓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掌心已被玉印棱角硌出血痕,可她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奔涌不息。
七日后,捷报自北方三州飞传而至:
州府正式承认“晚晴粮票”,持票者可兑半石白米,优先妇孺老弱。
第一批千人已领粮开灶,街头巷尾皆传“晚晴娘娘散财救世”。
更有县令亲书匾额:“信义通衢”,命人快马送往杏花村。
京城,白侍郎密信星夜送达:
“太子震问:陈米泛滥之际,尔何以反向出粮?莫非私设仓廪,囤积居奇?速复。”
苏晚晴执信立于院中,烛火摇曳。
她看完,轻轻一笑,将信投入炉中。
火舌舔舐墨迹,她低语:“他还以为……仓库在地下?”
她转身望向里屋。
谢云书仍在昏睡,眉心微蹙,似陷于极深梦境。
忽然,他唇瓣轻动,喃喃一句:“明日……是抄底盘的时候了。”
话音落下,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而此时,幽州城最高阁楼上,沈玉楼捏碎了手中茶盏。
瓷片割破指尖,鲜血滴在账册上,像一朵朵盛开的梅。
他盯着南方方向,眼中戾气翻涌——
“好一个苏晚晴……既然你不让我清仓,那就别怪我……倾仓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