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她嘶声喊出,声音竟比年轻人还响,“就是这个味!比那年的还多一分仁心!那年是贵气,今年是人心!是活人做的酱,不是祭坛上的供品!”
话音落下,寂静如雷。
苏晚晴站在人群之后,指尖轻轻抚过红巾一角,心中默念:成了。
这一局,不只是味道赢了,是土地赢了,是百姓赢了,是那些从未被记载的名字,第一次堂堂正正走上了庙堂。
孙福安脸色铁青,站在高阶之上,像一尊即将崩裂的石像。
他死死盯着那碗梅酱,仿佛要把它烧穿。
他张了张嘴,似要下令终止仪式。
可就在这时——
远处宫墙之内,忽有钟声轻荡,自东南角楼悠悠传来。
紧接着,鼓声起,低沉浑厚,如大地脉动。
那不是原定仪程中的乐章。
那是太常寺的方向。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那旋律的轮廓,竟隐隐指向一首早已被弃用百年的古调——《南风歌》。
钟鼓声如潮水般漫过宫墙,自太常寺方向滚滚而来,那本该沉寂百年的《南风歌》变调竟在今日破尘而出,音律苍劲悠远,仿佛从历史深处挣脱枷锁,直击人心。
殿内《采桑谣》余音未散,兰姑指尖猛地一挑,琴弦震颤,乐谱最后一节悄然提速半拍——那一瞬,不只是节奏的改变,而是对礼制无声的反叛。
少女们心领神会,脚步骤然昂扬,十二只陶碗齐齐高举过头,清越歌声冲破冷雾:“桑叶青,杏花明,一碗酸甜敬太平!”
字字如珠落玉盘,句句似春风化雪。
这本是乡野俚曲,此刻却在太庙之上回荡出庙堂之气。
孙福安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中玉珏几乎握不住——他想喝止,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被那股扑面而来的酱香生生堵了回去。
就在这万籁凝滞的一刻,最末一名舞者忽然踉跄一步,似脚下一滑,手中陶碗轰然坠地!
“啪——!”
瓷片四溅,金星乱迸。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为之一顿。
紧接着,一股浓烈到近乎霸道的香气轰然炸开!
那是陈年梅子与木桶呼吸三十年才酝酿出的灵魂之味,夹杂着阳光、雨水、山野与人情的厚重气息,如惊雷贯鼻,直冲天灵。
几位年老官员当场闭眼,身子微晃,似被记忆狠狠击中;一位侍卫甚至下意识单膝一软,险些跪倒。
寂静,持续了整整三息。
然后——
“好!”一声苍老却铿锵的拍案声自殿角响起,如惊堂木落,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众人惊回首,只见角落阴影处,一位灰袍老者缓缓起身。
他须发皆白,面容枯槁,可眼神锐利如剑,一扫之下,满殿权贵无不低头。
是礼部前尚书沈砚舟!
传闻他早已辞官归隐,不问朝政,谁料竟藏身于此!
“此宴不合古礼,却合民心!”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此舞未循旧制,却得天地之和!‘晚晴露’三字,今日起,准列为贡品,岁岁入呈,永载礼册!”
话音落地,宛如圣旨。
苏晚晴站在人群之后,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只有一股深沉的战栗从脊背窜上头顶。
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风暴的开端。
真正的杀局,从来不在台前,而在暗处。
果然,李掌灯如幽影般疾奔而至,脸色铁青,将一块染血的布条塞进她掌心。
那布料粗糙,边缘已被火燎焦,唯有中央一段金线绣成的密语,在光下泛着冷芒。
她低头一看,瞳孔骤缩。
“京西粮仓,火油已埋。”
短短八字,却如惊雷劈落心头。
她猛然抬头,望向宫阙深处——那重重飞檐之下,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手?
他们要烧的,何止是粮食?
那是百姓的命脉,是她用汗水铺出来的商路根基,是她和谢云书一步步挣来的未来!
“他们想烧的,不只是仓库……”她低声呢喃,嗓音冷得像冰,“是我们的未来。”
身旁,谢云书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
他依旧穿着素色粗衣,面色苍白,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燃起久违的寒焰。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传递一道无声的誓约:这一局,我们接下了。
而此时,皇宫东墙深处,一位身披素锦的太妃静静放下空碗,望着窗外初落的雪花,唇边浮起一抹极轻的笑。
“原来故乡的味道,一直没丢。”
晨光未破,驿馆偏房内烛火摇曳。
苏晚晴独坐案前,指尖缓缓抚过那块染血布条上的金线密语,一字一顿,如同刻入骨髓。
她轻轻唤来门外守候的黄裁缝,低声道:“取你手中那份往年太庙祭祀流程图来,我要比对这些符号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