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牢深处。浓稠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尸蜡,沉甸甸地封死了每一寸空间。空气里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腐肉、脓血、粪便和绝望的恶臭,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强行撕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中,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清冽的、如同深谷幽兰般的药香,如同黑暗中挣扎着透出的一缕微光,顽强地弥漫开来,艰难地对抗着那沉滞如沼泽的腐朽气息。
苏晚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背靠着湿滑黏腻的墙壁。枯槁的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倚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剧痛。额角被磕破的地方传来火辣辣的刺痛,粘稠的血液混合着冷汗,沿着鬓角缓缓滑落,滴在早已被血污浸透的靛蓝斗篷上,洇开一片片深色的湿痕。嘴角残留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渍,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浓重的铁锈腥气。
她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行点燃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锐利锋芒,此刻已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疲惫与空洞。如同两口被彻底抽干的枯井,倒映着牢房深处那片令人绝望的黑暗。唯有那搭在沈砚枯瘦手腕上的、沾满血污和污泥的指尖,还在极其微弱地、却异常稳定地颤抖着,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住那缕在死亡边缘艰难挣扎的脉搏。
脉搏……微弱……却……不再断流!
如同干涸河床最深处,终于渗出了一丝浑浊却带着生机的细流!虽然缓慢!虽然滞涩!虽然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脆弱!但……它还在跳动!它没有停止!
苏晚枯井般的眼眸深处,极其微弱地、极其艰难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那涟漪深处,没有欣喜,没有激动,只有一种被巨大疲惫和剧痛碾磨后的、近乎麻木的确认。
活下来了。暂时。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落在墙角那片被微弱光晕勉强勾勒出的、蜷缩在腐烂稻草中的身影上。
沈砚依旧如同被遗弃的枯骨,无声无息地蜷缩着。枯槁的身体不再像之前那般剧烈地痉挛抽搐,只剩下极其细微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颤抖。那件破烂不堪、被脓血和污秽浸透的囚服,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勾勒出触目惊心的轮廓。裸露在外的皮肤,那些深可见骨的鞭痕、焦黑碳化的烙伤、以及被镣铐磨烂的皮肉……依旧狰狞可怖!脓血和黄水依旧在缓缓渗出,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但……那腐臭之中,似乎……似乎少了那种如同尸体加速腐烂般的、令人窒息的死气!伤口边缘翻卷的腐肉,那令人心悸的灰败色泽……似乎……似乎也淡去了几分?!
最明显的变化,是温度。那如同地狱熔岩般滚烫的额头,此刻触手已不再是灼人的高热,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如同深井寒潭般的微凉。虽然依旧低于常人,但那足以焚毁一切的、象征着生命最后疯狂燃烧的炽热……终于……熄灭了!
他的呼吸……极其微弱!如同游丝!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撕裂般的滞涩感!但……不再是那种破旧风箱被强行撕裂的、濒死的嗬嗬声!而是……一种更加低沉的、如同沉入深水般的……微弱的起伏!
他深陷的眼窝紧紧闭合着。浓密枯槁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覆盖在深陷的眼窝上,微微颤抖着。那张苍白枯槁、布满深紫色淤痕和干裂血口的脸上,两道浓黑的剑眉死死地拧在一起!在眉宇间刻下两道深如刀削的、充满痛苦与挣扎的竖纹!干裂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下颌绷紧的线条如同刀刻斧凿!仿佛即使在最深沉的昏迷中,他依旧在与某种无形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与绝望……进行着无声的、惨烈的搏斗!
苏晚的目光在那紧锁的眉峰上停留了片刻。深陷的眼窝里,那点麻木的涟漪深处,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澜。是痛楚?是怜惜?还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命运反复碾轧后的疲惫与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