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男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苏晚眼神冰冷如铁!手腕纹丝不动!任凭那污血喷涌!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枯瘦却稳如磐石的手指精准地按压在男子肩胛骨下方“天宗穴”上!力道沉猛!如同铁钳!瞬间压制住他剧烈的挣扎!
污血狂涌!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足足持续了数息!那浓黑的色泽才渐渐转淡,最终变为暗红!男子抽搐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回椅中,只剩下胸口微弱的起伏,脸色却由蜡黄转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如同褪尽了所有血色!
苏晚这才极其缓慢地、如同抽丝剥茧般,拔出了那根银针。针尖上,沾染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气。她看也不看,将银针投入旁边一只盛满深褐色药液的粗陶碗中。碗中药液瞬间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发出“滋滋”的轻响,将那丝黑气吞噬殆尽。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极其仔细地擦拭着男子手臂上残留的污血。动作轻柔,如同拂去尘埃。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沉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场在生死边缘游走的、惊心动魄的“放毒”与“吊命”,不过是拂去案头一点微尘般寻常。
阴影里,沈先生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寒星般的眸光微微闪烁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下暗流涌动的涟漪,在他那万年冰封般的眼底深处悄然荡开。他看着苏晚那双枯瘦、布满伤痕和老茧、此刻却稳如磐石的手。那双手,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蕴含着一种足以扼住死神咽喉的、冰冷而强大的力量。
“金针渡厄……”沈先生嘶哑干涩的声音如同从深水中浮起的朽木,缓缓飘荡在寂静的诊室内,“……向死而生……好……好一个……向死而生……”
苏晚没有回应。她只是沉默地、极其专注地,继续清理着伤口。仿佛沈先生那声低语,不过是穿堂而过的微风。
夜色深沉。苏晚回到自己那间低矮、简陋却异常整洁的耳房。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糊着厚厚桑皮纸的窗棂,在地面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多种药草清香的独特气息。
她走到靠墙那张唯一的、陈旧的榆木小桌前。桌上别无他物,只静静摆放着一只半尺高的青瓷小罐。罐身素白,釉色温润,没有任何纹饰,只在罐底用极细的刀笔刻着一个深藏不露的“沈”字。罐口用一层厚实的、浸透了蜂蜡的桑皮纸仔细密封着。
苏晚伸出枯瘦的手,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婴儿般,抚过那冰凉光滑的瓷罐表面。指尖在罐底那个小小的“沈”字刻痕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眷恋,反复摩挲着。
罐内,是她耗费了无数心血、历经九蒸九晒、融合了数十味珍稀药材、最终凝练而成的“石斛续命膏”。膏体呈深琥珀色,凝如冻脂,散发着一种极其内敛、却又蕴含着磅礴生机的奇异药香。此膏药性至猛,非濒死绝境不可轻用。用之,如同在油尽灯枯的残烛上强行泼洒滚油,可瞬间点燃最后一点生命之火,续命于须臾之间。然油尽火灭,终是……回光返照。
她的目光落在罐身上,深陷的眼窝里,那点沉静如水的眸光深处,终于无法抑制地翻涌起一丝极其复杂的涟漪。有专注,有敬畏,有历经千辛万苦终有所成的微澜,更有一丝……深埋心底、如同烙印般无法磨灭的……刻骨铭心的痛楚与牵挂。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瓷罐冰凉的触感和那个“沈”字刻痕的微凸感。她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棂。清冷的夜风裹挟着庭院里辛夷树叶的微涩气息涌入。她抬起眼,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投向遥远的北方。那里,是州府的方向。是青檀院的方向。
“……少爷……”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低语,从她干涩的唇间逸出,瞬间便被夜风吹散,了无痕迹。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眸里,沉淀着如同磐石般的坚毅,以及磐石之下,那深不见底的、被时光与苦难层层包裹的、永不熄灭的幽微火焰。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庭院深处,辛夷树叶在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无数逝去的时光在低语。江南的烟雨无声浸润着古老的街巷,也浸润着这方庭院里无声流淌的、属于医者的沉静与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