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望着他们,心中突然涌起从未有过的轻松。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救赎,从来不是替他人改写结局,而是学会说:“我相信,你们能走好自己的路。”
第8章觉醒劫:血泪抉择
晨光透过窗纸漫进画室时,裴砚正盯着案头的《苏氏护子》残画。
画中母子的身影比昨日更淡了。苏氏的发髻散成几缕,银步摇早没了踪影,裙角的联珠团花却还在,只是颜色浅得像被水洗过;婴孩的小拳头松开了,不再攥着母亲的衣角,反而朝着画外歪着脑袋,嘴角还挂着半道未干的笑——像极了他前世在寺院里,见过的那些被父母牵着手买糖人的小娃。
【光褪影薄·执念成茧】
“要走了吗?”裴砚轻声问。
苏氏没有回答。她抬起手,指尖泛着莹莹的金光,轻轻抚过裴砚的眉心——那里有道淡粉色的疤痕,是前世被梁木砸中时留下的。金光所过之处,裴砚只觉一阵灼痛,却不是火烧的疼,倒像是有人拿细针挑开了他心里的结。
“觉尘。”苏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在水面的花瓣,“你总说要护我们一世,可你可知……我们最怕的,就是你这份‘护’。”
裴砚浑身一震。他望着苏氏眼尾的红痣,那抹红此刻淡得几乎要化在晨光里,像滴将凝未凝的血。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
【火海旧誓·执念成枷】
前世的火海里,他抱着婴孩往巷口冲,苏氏跟在身后喊:“觉尘!带娃先走!”他被房梁砸中时,听见苏氏哭着喊:“活下去!你若死了,谁来给他们祈福?”
后来他拼了命爬起来,捂着流血的左肩冲回火场。那时苏氏正跪在焦土上,怀里的婴孩已经没了气息。她抬头看他,眼睛亮得吓人:“你答应过……要护我们一世。”
他颤抖着把婴孩放进她怀里,说:“我护。”
可他不知道,苏氏怀里的婴孩早没了呼吸;他不知道,苏氏跪的不是焦土,是寺院的废墟;他更不知道,苏氏说的“护”,从来不是“替他们挡灾”,而是“替他们活着”。
“你总说‘我护’,可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苏氏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你为我们抄经、为我们燃灯、为我们挡下三场大火,可你每做一件事,就把我们的魂魄拴得更紧一分。”
画中婴孩突然开口,声音奶声奶气的,却像根针扎进裴砚心里:“阿爹,阿娘的手好凉……”
裴砚猛地抬头。他这才发现,苏氏的手正搭在自己腕间,指尖冷得像块冰。可他前世明明记得,苏氏的手是暖的,冬日里为他焐过笔杆,夏日里为他扇过蒲扇。
“是我们贪心了。”苏氏笑了,眼尾的红痣终于彻底淡去,“可你更贪心。你总说‘补全画就能团圆’,可你补的不是画,是你自己的执念。”
【掷笔渡执·往生之门】
裴砚突然想起前世觉尘未写完的经卷——“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他低头看向案头的狼毫,笔杆上“觉尘持笔”的刻痕还在,可此刻握笔的手却在发抖。
“要怎么做?”他问,声音哑得像砂纸。
苏氏指尖的金光突然暴涨,照亮了整间画室。她身后的背景开始虚化,原本的盛唐民宅变成了虚无的白雾。婴孩伸手去抓她的衣角,却被她轻轻推开:“阿娘要去很远的地方了,阿爹……替我们看看江南的桃花,好不好?”
“等等!”裴砚抓住她的手,指尖触到一片虚无——原来她的魂魄早已透明如纸。
苏氏却笑了,她反手握住裴砚的手,将那枚焦黑的佛经残页塞进他掌心:“带着这个,去江南。等明年三月,你替我们在桃树下埋坛酒,就说……说‘苏氏母子,已得往生’。”
“可我不想你们走!”裴砚急得眼眶发红,“我还没带你们去看桃花,还没给你们买糖人,还没……”
“傻孩子。”苏氏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得像哄婴孩,“你送的糖人,我们收在画里了;你画的桃花,我们收在画里了;你念的经,我们也都收在画里了。”
她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连声音都成了飘在空气里的碎片:“真正该收着的,是你的心。别再把它拴在我们身上了……”
【泪落笔坠·新生之始】
裴砚突然哭了。
他想起前世火海里,苏氏最后一次摸他的头,也是这样的温度;想起今生铜钱坠落后,他在经堂抄经时,苏氏跪在窗外的影子;想起昨夜白蝶绕着他飞舞时,画中母子相视而笑的模样。
“我放。”他哽咽着说,“我放你们走。”
话音未落,他抓起案上的狼毫,用力掷向画中!
狼毫穿透绢布的刹那,整间画室被金光笼罩。裴砚看见苏氏抱着婴孩站在金光里,他们的身形渐渐清晰,又渐渐模糊,最后化作两只白蝶,扑棱棱飞向窗外。
第一只白蝶停在他的肩头,第二只白蝶停在他的笔洗里,第三只白蝶绕着他的头顶飞了三圈,然后朝着东方——江南的方向,越飞越高。
画案上的《苏氏护子》残画突然变得空白。
但在空白处,却慢慢浮现出两行小字,是苏氏的字迹,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娟秀:“桃下埋酒,三月可期;往生有路,勿念。”
裴砚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狼毫。笔杆上的“觉尘持笔”刻痕还在,可他却觉得,这只笔从此有了新的名字——不是“护”,不是“执”,而是“放”。
窗外传来晨钟。裴砚望着白蝶消失的方向,突然笑了。他摸了摸左肩的旧伤,那里已完全愈合,只余道淡粉色的疤,像朵开在春风里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