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血墨焚身
陈墨颜是在老母亲的哭声里醒的。
窗外的天刚蒙蒙亮,灶屋传来陶壶沸腾的声响。他摸了摸后颈,肿起的淤青还在疼,可比起昨夜笔灵离开时的空落,这点痛倒像是挠痒痒。案头的紫檀笔被他用布包了,塞在炕席底下——他再也不想碰这东西。
“颜儿,吃口粥。”老母亲端来陶碗,粥里浮着半块腌萝卜,“大夫说你得养足半月,可别再逞强……”
陈墨颜接过碗,粥刚沾到唇边,院外突然传来砸门声。
“陈墨颜!县尊大人有令,速速开门!”
是衙役的粗嗓门。老母亲吓得手一抖,粥洒在炕席上。陈墨颜心里“咯噔”一下——昨日卖字时,钱老爷的随从喊了句“明日再来”,难不成……
“来了!”他应了声,抓起布包把笔塞进怀里。
门刚开条缝,两个衙役便揪着他胳膊往外拖。陈墨颜踉跄着,老母亲扑过来拽他衣角:“颜儿!他们要干什么?”
“老夫人,县尊大人要见公子。”为首的衙役扯着嗓子,“莫要拦着,否则连你一起锁!”
老母亲瘫坐在地上,号啕大哭。陈墨颜被拖到街上,看见前后围了四五个衙役,腰刀出鞘,面无表情。他挣扎着喊:“大人饶命!草民昨日卖字所得,已尽数交公……”
“交公?”为首的衙役冷笑,“县尊大人要的不是银子,是笔。”
“笔?”陈墨颜一怔。
“少废话!带走!”
衙役们架着他往县衙跑。青石板路硌得他膝盖生疼,他能听见老母亲在身后的哭声,能听见街坊邻居的议论:“昨日还见他卖字赚了大钱,今日就被县尊抓了?”“怕是那笔……”
“那笔怎么了?”另一个声音压低,“莫不是……神笔?”
陈墨颜心头一紧。难道昨日卖字时的传言,传到了县令耳朵里?
县衙后堂的檀香味比昨日更浓。赵德庸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转着个翡翠扳指,细长的眼睛眯成两道缝,盯着跪在地上的陈墨颜。
“陈生员。”他慢悠悠开口,“昨日在东市卖的那幅字,可是你亲笔?”
陈墨颜低头:“是……是小人胡乱写的。”
“胡乱写的?”赵德庸突然拍案,“那字里的火候,连翰林院的编修都未必写得出来!本官昨日看了半日,越看越蹊跷——今日便来讨个明白。”
他从袖中抽出张纸,拍在案上。陈墨颜抬头,正是自己昨日写的《兰亭序》残卷。
“说!这字是谁教的?可有名师指点?”
陈墨颜摇头:“小人愚钝,从未拜过名师。”
“放屁!”赵德庸猛地站起,腰刀“呛啷”出鞘,“本官查过,你自幼在城隍庙卖字,连馆阁体都没练熟,如何突然写出这等神品?分明是藏了宝贝!”他逼近陈墨颜,刀尖抵住他喉咙,“说!那宝贝在哪?”
陈墨颜浑身发抖。他想起怀里的紫檀笔,想起笔灵的话——“若不愿,你娘的病,你屋漏的顶,都会成为催命符”。
“大人……”他声音发颤,“小人确实……捡了支旧笔。”
“旧笔?”赵德庸眯眼,“拿来!”
陈墨颜犹豫片刻,从怀里摸出布包。赵德庸一把抢过,掀开布角,见那支紫檀笔静静躺在里面,笔杆上的暗金云纹泛着幽光。他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笔杆,突然打了个寒颤——那笔竟凉得刺骨,像握着块冰。
“好个邪门的东西!”赵德庸眯眼盯着笔,“你用它写过字?”
陈墨颜点头。
“写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
陈墨颜想起第一次握笔时的暖流,想起笔灵借他文气的情形,喉结动了动:“没……没什么异样。”
“没异样?”赵德庸突然大笑,“本官昨日试了!这破笔蘸墨就重,落纸就歪,写出来的字比你的‘馆阁体’还不如!”他将笔重重拍在案上,“陈墨颜,你敢骗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