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辰时了。
周文远睁开眼,眼前是张模糊的脸。他揉了揉眼,见那妇人正站在床边,穿着整齐的月白衫子,鬓边珍珠簪子也别好了,手里端着个陶碗:喝碗茶再走,夜里凉。
周文远坐起来,只觉浑身酸痛——倒像是和哪个小妾折腾了半宿。他摸向腰间,钱袋却不见了。
我的钱袋!他猛地掀开被子,那包碎银子呢?
妇人愣了愣,低头绞着帕子:爷......你昨日说银子是赏我的......
赏你的?周文远瞪大眼睛,我给了你多少?足有二十两!
妇人眼眶红了:你说......你说让我跟着你,往后有我吃的......
胡说!周文远拍了桌子,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我不过是......不过是看你可怜,给了点银子!他摸着空荡荡的腰间,酒彻底醒了,你、你是骗子?
妇人突然哭了:我、我也不想的......我家那杀千刀的昨日赌钱输了,把我押给赌坊......我原想......原想找你借点钱......
周文远冷笑,你当我傻?他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青石板上,拿了我的银子,现在装什么贞洁烈女?
他推开妇人往外跑,迎面撞上冷风,激得打了个寒颤。巷子里的天光已经大亮,他这才看清自己身在何处:破墙根堆着碎瓦,窗棂上的纸破了几个洞,院角的桃树落了满地残花。哪里是什么?分明是间荒废多年的破院!
我的银子!他边跑边喊,可巷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卖早点的梆子声远远传来。他跑到巷口,回头望去,那扇破门依旧半掩着,门内的铜炉还在冒烟,可那妇人早已没了踪影。
怪事!周文远拍了拍脑袋,莫不是遇了狐妖?他摸了摸被褥,果然沾着些细碎的草屑——昨晚明明是锦被,怎么变成这破草席了?
他越想越气,加快脚步往家赶。路过街角的镜子铺,他瞥了眼自己的模样:头发蓬乱,衣衫沾泥,活像个讨饭的花子。路人见了都躲着他,有个小孩指着他喊:疯子!
疯你娘!周文远骂了一句,踩着青石板往家跑。他心里直犯嘀咕:那妇人瞧着不像普通骗子,怎的拿了银子就消失?还有这荒院,为何偏偏在暗巷里?难道......
他不敢再想,加快脚步冲进家门。管家正在院门口喂鹦鹉,见他这副模样,吓得手一抖,鸟食撒了一地:爷!您这是......
备马车!周文远吼道,去万花楼!我要找翠袖问清楚,昨儿个是不是她安排的人?
管家战战兢兢地应了,转身去后院牵马。周文远站在廊下,望着院中那株老梅树,只觉浑身发冷。昨夜的温存像场梦,可腰间的酸痛、袖中被扯落的珠钗、灶台上的碎银子,都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的。
罢了罢了。他踢开脚边的石子,大不了再给翠袖几百两银子,封她的嘴。
可等他到了万花楼,翠袖却哭着说:周爷莫要冤枉奴家!奴家昨儿个一直陪着张大人,哪有空去什么暗巷?
张大人是户部的小吏,周文远不敢惹,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他坐在书房里喝了半坛酒,越想越不对劲:那妇人的眼神、铜炉的香气、还有......她解他衣带时的手法,分明是惯会的。
莫不是哪个仇家设的局?他拍着桌子,可我平日里也没得罪什么人......
正自言自语,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爷!不好了!衙役......衙役来抓人了!
什么?周文远腾地站起来,酒坛摔在地上,碎瓷片扎进脚背,他却浑然不觉,抓我做什么?
管家抹了把汗:说是......说是城郊枯井里发现无头女尸,有人指认昨夜见您在那附近鬼鬼祟祟......
周文远只觉天旋地转,扶着桌子才没栽倒。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耳边响起更夫的梆子声,一下,两下,三下......
原来那不是梦。
原来他真的遇了鬼。
可这鬼,究竟是巷子里的妇人,还是他心里的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