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显影惊纹
现代东海基地的实验室飘着显影液的酸香,像泡了三千年的醋坛被打翻。
阿月的指尖捏着张刚从冲洗机里取出的相纸,边缘还带着潮湿的温热。水流顺着相纸的齿孔滴落,在金属台面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天花板的白炽灯,像块碎掉的月亮。照片里是片混沌的金红光流,浓得像化不开的糖浆,仔细看,光流中央有个模糊的人影,正用针在块白玉上刻画,旁边的鼎形轮廓隐约可见——三足两耳,腹身的纹路里渗着淡红的光,像战国的神农鼎正从时光深处浮出来。
这是相机自动拍的?考古队员小张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睫毛上还沾着显影液的飞沫,裂缝里的光流怎么会有鼎?难道真像林教授说的,时空重叠了?上周测的磁场数据就不对劲,像有两头大象在海底打架。
阿月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相纸的光流。她颈间的鼎纹项链突然发烫,链坠缺角的地方(据说是祖传的磕碰)蹭过相纸,竟在光流的位置烫出一道浅痕,像用烧红的铁丝画的,边缘还卷着细小的纸毛。相机在裂缝边突然自己启动,快门声吓了我一跳。她把照片放进显影液槽,液体立刻泛起细密的泡沫,像被投入了颗泡腾片,当时只觉得脖子发烫,像揣了个小暖炉,没看清拍了什么...
话音未落,显影液突然剧烈沸腾。棕褐色的液体翻涌着,竟冒出金红的光,像有团火在水底燃烧,把阿月的影子映在槽壁上,忽大忽小,像被揉皱的纸人。相纸在液槽里剧烈晃动,原本模糊的人影渐渐清晰——穿战国深衣的年轻人半跪在鼎前,袖口卷到肘部,露出小臂上淡淡的红斑(像被什么虫爬过),手里的三棱针正往鼎心白玉上刺,针尖的血珠在空中凝成个旋转的光轮,光轮里的纹路,与阿月项链的鼎纹分毫不差,连链坠缺角的位置都严丝合缝。
是林越...阿月的呼吸猛地顿住,指尖按在相纸上的人影眉骨处。那里有道浅浅的疤,从眉峰划到颧骨,像被利器划伤的,结痂的边缘还沾着点火山灰,与归墟岛海底采样的火山灰成分完全一致,他在刻什么?那白玉上的字...
显影液的沸腾突然停了,像被谁掐断的喉咙。相纸慢慢浮起,背面竟渗出暗红色的纹路,像血在纸上爬行,渐渐组成一行古朴的篆字:73号,符印要刻在鼎心。笔画的走势带着股狠劲,转折处的墨色深得发黑,像刻在骨头上的字,凑近了闻,有淡淡的血腥味,混着鼎心草的苦香,与实验室珍藏的战国帛书残片味道一模一样。
73号?小张的声音发颤,指着阿月胸前的工作证,塑料壳上的编号在显影液的光里泛着冷光,你的编号就是73啊!考古队登记时,你说随便填的...这也太巧了吧?
阿月的指尖抚过背面的篆字,触感冰凉,像摸到了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青铜。项链的烫意越来越烈,链坠缺角的地方渗出细细的血珠(她刚才被相纸边缘划破了指尖),血珠滴在相纸上,竟与二字融在一起,发出的轻响,像两滴同源的血终于相遇,在纸上晕开朵小小的红梅。
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响起,刺耳的蜂鸣刺破酸香的空气,震得窗玻璃嗡嗡发颤。监控屏幕上,东海海面的时空裂缝正在扩大,原本细如发丝的裂缝,此刻宽得能塞进辆卡车,裂缝边缘的海水打着旋,像被无形的嘴吞噬,泛起诡异的金红光——与照片里鼎心的光流,是同一个颜色,连光的频率都分毫不差,像两台同步的钟。
阿月!林晚照的声音从走廊传来,他穿着白大褂,袖口沾着点绿色的粉末(是时间扰动器的冷却剂),手里攥着份打印的裂缝数据分析单,纸角被捏得发皱,像块拧干的抹布,裂缝的能量频率突然暴涨,与三小时前相机自动拍摄的时间完全吻合!他冲进实验室,目光刚落在相纸上,突然僵住,手里的分析单地掉在地上,这鼎...这符印...
阿月抬头时,正看见林晚照盯着照片里的鼎纹,瞳孔骤缩,像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73号三个字,指腹的老茧蹭过相纸,发出沙沙的响,喉结滚动了两下,才哑着嗓子说:这字...是战国的朱砂混了鼎心草汁写的...我在秦宫密室的壁画上见过一模一样的符印,连刻痕的角度都分毫不差。他突然抓住阿月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你项链的链坠...借我看看!
链坠刚离开阿月的脖颈,就发出的轻响,缺角的地方对着照片里的鼎心,竟投射出一道细小的金红光,在实验室的白墙上凝成个字——与照片里林越正在刻的字,完全相同。
第二节裂缝坠物
时空裂缝在东海海面扯出一道猩红的弧,像天空被撕开了道流血的伤口。
林晚照的赫尔墨斯时间扰动器正发出低沉的嗡鸣,金属机身的显示屏上,绿色的能量曲线像疯长的野草,一路飙升到警戒红线,发出刺眼的光。扰动器周围的空气扭曲着,实验室的玻璃杯纷纷炸裂,碎片悬在空中,像被无形的线吊着,迟迟不肯落地,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映得人眼晕。
能量对冲失败!操作员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在控制台上疯狂点按,指甲盖都泛白了,裂缝在吸收扰动器的能量,它在...长大!就像海绵吸水,根本停不下来!
阿月的相机突然自动对焦,镜头转动,死死锁定裂缝中央。取景器里,原本混沌的光流渐渐清晰,竟能看到片模糊的战国景象:玄铁岩的舱壁湿漉漉的,像刚被海水泡过,岩缝里嵌着的水晶管泛着冷光,光流在管内缓缓流动,像冻住的溪流;更远处,半尊神农鼎悬浮在半空,鼎腹的纹路里渗出淡红的光,与裂缝外的海水融在一起,像条跨越时空的河,河面上漂浮着细小的基因链,金绿相间,像水草。
那是...机关鸢?阿月突然放大画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裂缝深处,一个黑色的影子正顺着光流往下坠,翅骨是深色的桐木,表面缠着青铜条,齿轮在光中泛着冷光,翅尖的磁石爪还嵌着块银色的蛊虫残肢,虫身的纹路与实验室标本柜里的银线蛊完全一致,是墨家的机关鸢!《墨子·鲁问》里记载的木鸢,能飞三日不下的那种!你看翅骨上的刻字——
话音未落,那只机关鸢一声砸在实验室的屋顶,瓦片碎裂的脆响混着齿轮转动的声,像有只受伤的巨鸟在挣扎。阿月冲出去时,正看见机关鸢的左翼骨断了半截,断口处露出干燥的木芯,像被虫蛀过,上面刻着的二字却异常清晰,笔画里还沾着点红褐色的土——她用随身携带的采样盒刮了点,凑近闻,有淡淡的硫磺味,与归墟岛火山口的土壤成分完全一致。
更惊人的是裂缝里伸出来的东西——
数根青铜锁链突然从光流中窜出,像受惊的蛇,链环粗如手腕,表面布满细小的王纹印记,与虢国太子鼎耳上的纹路分毫不差,只是更陈旧,缝隙里嵌着些银色的丝(是银线蛊的残肢),链尾的倒钩闪着寒光,一声砸在扰动器上,激起绿色的火花,像放了串小鞭炮。
是战国的机关锁!林晚照突然扑过去,徒手抓住一根锁链,金属的冰凉透过手套渗进来,带着股淡淡的血腥气(像陈年的血痂味),这是墨家的跨时空锚链,《备城门》里说,能锁阴阳,定乾坤——我以前总当是神话,原来都是真的!他的手指划过链环的纹路,那里的王纹突然亮起,与扰动器的绿光撞出细碎的星,它在试图稳定裂缝,是战国的人送过来的!你看这链环的咬合处——他指着两个链环相接的地方,那里有个细小的齿轮,正在随着裂缝的震动转动,是活的,能跟着裂缝的频率调整松紧!
阿月的项链突然腾空,链坠缺角的地方对着裂缝,发出的轻响,像在回应什么。相机再次自动拍摄,快门声刚落,裂缝里又坠下一块青铜碎片,巴掌大小,上面刻着骄恣不论于理六个字,笔画的刻痕里,凝着层暗红的垢,用指甲刮一点下来,在阳光下泛着金红的光——与照片里鼎心的符印刻痕完全吻合,连垢层的厚度都一样。
是鼎碎片!阿月捡起碎片,指尖刚触到刻痕,就被烫得缩回手,碎片的温度竟有五十多度,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它在发烫,像有生命在里面!
林晚照的扰动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显示屏上的能量曲线彻底变成红色,像条愤怒的蛇,在屏幕上扭曲翻滚。裂缝中央的光流里,浮现出无数双眼睛,绿幽幽的,像浮在水里的鬼火——是徐福的蛊虫,正顺着锁链往外爬,虫身的银光在现代的日光下泛着诡异的冷,爬过的地方,链环上的王纹印记渐渐变暗,像被墨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