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快船在九名猛将的调度下,如一支离弦之箭,破开水雾,向东疾驰。河岸的景物飞速倒退,从低矮的堤坝,到稀疏的柳林,再到连片的芦苇荡。太阳越升越高,雾气彻底散尽,露出一片湛蓝如洗的天空。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停船!”王舜臣的声音陡然响起,他一直守在船头,目光如炬,时刻警惕着四周。
橹声骤停,船身借着余势向前滑行了一段,缓缓停在水中央。
“怎么了?”赵持盈掀帘而出,阳光刺得她微微眯起了眼。
王舜臣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指向前方的水面。“小姐,请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赵持盈看到前方的河道中央,漂浮着几块乌黑的木头,像是上游冲下来的断木。但仔细看去,那些“木头”的形状却有些古怪,而且……似乎在缓缓移动。
“是水鬼!”周昂失声叫道,他本是桃花水贼出身,对河道上的门道最是清楚。“是官府设下的水绊!用铁链连着巨木,沉在水下,船一撞上,立刻就被缠住,动弹不得!”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船底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整艘船猛地一震,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船身剧烈摇晃,舱内的风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熄灭了。
“撞上了!”林冲脸色一变。
几乎在同一时间,两岸的芦苇丛中,突然响起一片尖锐的破空声!
“箭!有埋伏!”王舜臣大吼一声,一把将赵持盈拽回船舱,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住。“嗖嗖嗖——”密集的箭雨如飞蝗般袭来,钉在乌篷上,发出“噗噗”的闷响。有几支箭甚至穿透了船篷,射入舱内,深深地钉在舱板上,箭羽兀自嗡嗡作响。
“护住船!”李助金剑出鞘,剑光一闪,将两支射向舱门的箭矢斩为两段。“卞祥,周昂,砍断铁链!林冲,稳住船舵!”
“好嘞!”卞祥怒吼一声,抡起手中的朴刀,一个箭步就蹿到船舷边,对着水下就是一顿猛砍。周昂也抽出腰刀,与他合力。刀锋入水,激起巨大的水花,却只传来“铿铿”的火星四溅之声,那铁链竟是精钢所铸,异常坚韧。
岸上的芦苇丛中,数十名身穿黑衣的官军已经站了起来,他们手持强弓,一轮射罢,立刻弯弓搭箭,准备第二轮齐射。为首一人,手持长刀,面目狰狞,正是蔡京安插在闻喜的眼线,原本是个破皮无赖,被收入高家做个护院教头,人称“入水鬼”的崔立。
“射死他们!一个不留!尤其是船上那个女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崔立厉声尖叫。
“妈的,跟他们拼了!”乔冽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他虽是谋士,此刻却也毫无惧色。
“保护小姐!”王舜臣双目赤红,他背靠着篷柱,将赵持盈护得严严实实,同时从背后取下那张沉重的步战硬弩,上弦,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咻!”一支弩箭如一道黑色闪电,精准地穿透了五十步外的芦苇,正中一名正要拉弓的官军咽喉。那名官军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仰面栽倒。
“好箭法!”李助赞道。
但对方的箭雨实在太密,他们毕竟只有九人,还要分神保护赵持盈和砍断铁链,一时间险象环生。一支流矢擦着王舜臣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王将军!”赵持盈惊呼。
“无妨!”王舜臣头也不回,再次上弦,又是一箭射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持盈忽然做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举动。她猛地推开王舜臣,自己冲到了船头,迎着那漫天箭雨,张开双臂。
“小姐!”众人大惊失色。
崔立众人看其中一支箭差点射中的是郡主,也不敢继续射箭。
“快!”她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一个字。
卞祥和周昂得到鼓舞,怒吼着,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刀锋之上。
“咔嚓——!”一声巨响,精钢铁链应声而断!
“开船!”林冲大喜,猛地一扳船舵。
乌篷船瞬间摆脱了束缚,如一条挣脱牢笼的蛟龙,再次向东疾驰而去。
“放箭!快放箭!”岸上的崔立气急败坏地嘶吼。但船已去远,他们的箭矢再也够不到了。
“可惜,可惜让他们跑了。”一名手下道。
崔立阴沉着脸,看着那艘消失在河道拐角处的乌篷船,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跑?他们跑不掉。传令下去,点燃狼烟,通知下游的‘截江阵’。告诉他们,目标已进入雷家渡水域,让他们准备好……大网。”
……
船上,危机暂时解除。
赵持盈身上的光晕渐渐散去,她脸色煞白,身体一软,向后倒去。
“小姐!”王舜臣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抱住。
“我……我没事。”赵持盈靠在他怀里,喘息着,只觉得有点儿疼。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
“小姐,您刚才……太冒险了。”李助心有余悸地说道。
赵持盈摇了摇头,目光望向东方,眼神却无比坚定。“不冒险,我们就都死在这里了。王将军,谢谢你。”
王舜臣抱着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和那份故作坚强下的脆弱。他心中一痛,低声道:“奉将军令保护小姐,是我的职责。”
他将赵持盈抱回船舱,安置在软榻上,盖好毯子。李助立刻上前,为她切脉探查。
“小姐只是吓到了,并无大碍。只需静养片刻便可恢复。”李助道。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崔立狗贼,绝不会善罢甘休。”卞祥恨恨地说道,“下游肯定还有埋伏。”
“不错。”王舜臣重新回到船头,神情凝重。“我们暴露了,行踪已经泄露。雷家渡,恐怕已经不是安全的汇合点了。”
“那我们怎么办?”周昂问。
王舜臣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船舱的方向。“公子的计划是‘散后聚’,现在我们‘散’了,但‘聚’的地点,恐怕已经不安全。我们必须改变计划。”
“怎么改?”
“不等公子了,”王舜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们主动出击,在雷家渡,为公子……扫清障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王将军,这太危险了!我们只有九个人,对方人数不明,而且……”
“正因为只有九个人,才要出其不意!”王舜臣打断了他,“公子的计划,是让我们藏起来,等他来。但现在,藏不住了。与其被动地等敌人来搜,不如主动出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雷家渡水网复杂,芦苇丛生,正是我们最好的战场。我们要做的,不是藏,而是……猎!”
他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战意,那股纯粹的杀气,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助看着他,又看了看舱内的赵持盈,缓缓点了点头。“我同意。坐以待毙,不是我们的作风。”
“好!就这么干!”卞祥将朴刀往船舷上一顿,发出“当”的一声巨响。
乔冽沉吟片刻,也道:“‘涣’卦有云,利涉大川。如今虽险,却也是‘涉大川’之时。王将军之计,正合卦象,或可有一线生机。”
决定已下,众人立刻开始行动。
王舜臣根据乔冽誊抄的水网图,重新规划了路线,避开主航道,从一条狭窄的支流进入雷家渡水域。这里芦苇比人还高,水道纵横交错,如同迷宫一般。
船行至一处隐蔽的河湾,王舜臣下令停船。他将众人召集到一起,在地上铺开一张简易的地图。
“根据情报,蔡京的人在雷家渡布下的‘截江阵’,以三艘大船为主力,横在主航道中央,每艘船上约有三十名官兵。两岸芦苇丛中,还埋伏有至少五十名弓箭手。我们的目标,就是这三艘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