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黍离钟鸣启试炼,赤霞镜匣窥人心
紫极东阁的穹顶是用南海鲛绡混着鎏金锻铸的,二十二盏黍离钟就悬在这鲛绡金顶的暗钩上,每一盏都有成年人环抱粗细,钟身刻满了自夏商以来的选官典故——有尧舜禅让时的嘉禾纹,有周武伐纣后的定鼎图,还有秦汉察举制下的孝廉剪影。钟体是青铜掺了西域寒铁铸就,触手生凉,即便是盛夏酷暑,钟身也总凝着一层薄薄的霜气。这日午后,原本静立如眠的二十二盏黍离钟突然齐齐震颤,起初是细微的嗡鸣,像蜂群掠过花丛,转瞬便拔高成震耳欲聋的轰鸣,钟摆撞击钟壁的声响撞在东阁的金砖地面上,竟让铺地的百年金砖都裂开了细如发丝的纹路。
右相公孙阙就站在文渊考殿的正中央,他身着一件雪色襕袍,袍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那云纹是用西域进贡的金线绣成,在殿内的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他手中握着一支青髓笔,笔杆是用昆仑山上的青髓木制成,通体翠绿,隐隐能看到木理间流淌的莹光——更特别的是,笔杆里掺了龙陵铁砂,握在手中竟有沉甸甸的坠手感,据说用这支笔书写,能镇住纸上的邪祟,让文字显露出最本真的意蕴。公孙阙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他正准备将笔尖落在面前的三尺玄冰卷轴上——那卷轴是用极北之地的玄冰蚕丝织就,卷面上没有丝毫纹路,唯有遇墨才会显形,传闻能映出书写者的本心。他的雪色襕袍衣袂刚刚抬起,还未触到卷轴的边沿,殿内四面墙壁上的鎏金龙须纹突然动了。
那些鎏金龙须纹本是雕刻在墙壁上的装饰,龙首朝着殿门,龙须蜿蜒至地面,每一根龙须都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腾空而起。可此刻,那些金色的龙须竟像融化的金水一般,从墙壁上流淌下来,顺着金砖地面蔓延开去。鎏金流淌的速度极快,不过瞬息之间,就将整座文渊考殿的地面都覆盖了,金色的液体在地面上汇聚、折射,竟让整座大殿变成了一面巨大的赤色流霞镜匣——殿内所有人的身影都映在这鎏金镜面上,更诡异的是,镜面中还能看到每个人心底的杂念:有考生惦记着家中的妻儿,镜中便显露出妻儿的模样;有考官暗想着如何偏袒故交,镜中便浮现出故交送礼的场景。公孙阙看着镜中自己的倒影,倒影里竟没有丝毫杂念,唯有一片澄澈的青芒——他微微颔首,似乎对这结果颇为满意。
七位刚通过术科初试的州郡主簿站在考殿的西侧,他们身着青色官袍,袍角还沾着赶路时的尘土。这七位主簿来自不同的州郡,有来自江南水乡的,袍角带着水汽;有来自西北戈壁的,衣料上还沾着沙砾。他们本是通过了术科初试的佼佼者,此刻却个个面色惨白,牙关紧咬,从牙缝里渗出了细小的绿荧蛊虫。那些蛊虫只有米粒大小,通体发着绿色的荧光,刚从牙缝里渗出来,便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似乎想要飞走。可还没等它们落地,考殿东侧的青石甬道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十八面兽纹铜盾轰然坍塌。
那十八面兽纹铜盾本是守护甬道的法器,每一面都有一人多高,盾面刻着不同的兽纹:有白虎、朱雀、玄武,还有饕餮、穷奇等上古凶兽,盾体是用青铜锻铸,表面镀了一层鎏金,在烛火下闪着冷硬的光。铜盾坍塌的瞬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声响,碎片四溅,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竟朝着七位主簿的方向飞来,幸好一位老吏及时挥袖挡开,才没伤到人。可更诡异的还在后面——那些铜盾的碎片落地后,竟瞬间变成了三百枚鎏金六壬签,签身上刻着天干地支的纹路,整整齐齐地插进了金砖地面的裂隙中。每一枚签都泛着淡淡的金光,仿佛在推演着什么。
廊外的槐序骤雨此刻正下得急,雨点打在考殿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可当雨点触到那些鎏金六壬签时,竟瞬间蒸发成了白色的蒸蔚雾霭,雾霭袅袅升起,很快就裹覆了全场考生。那些雾霭并非寻常的水汽,而是带着冰冷的寒意,更诡异的是,每个雾团中都激跃着几道透明的魂骸——那是当年科场舞弊案中陨灭的二十九道判官魂骸。这些魂骸通体发着淡蓝色的光,身形模糊,却能看到他们手中握着判官笔,似乎还在执着地批改着试卷。七位主簿看着雾团中的魂骸,吓得双腿发软,有一位来自益州的主簿甚至当场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礼部录册官裴元龄站在考殿的北侧,他身着朱红色官袍,腰间系着玉带,手中握着五张黄色的解怨符——那符纸是用黄麻纸制成,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纹路,符文旁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裴元龄的掌心沁出了汗水,将符纸都浸湿了几分,他死死攥着案头的螭吻印鉴——那印鉴是用和田玉制成,印钮是一只螭吻,通体洁白,印面刻着“礼部录册”四个篆字。裴元龄看着那些试图用蛊虫蒙混过关的主簿,又看了看雾团中的判官魂骸,忍不住怒喝出声:“想以轮回赝命蒙混吏判司魂秤的愚儿倒是百年常开金河里的鲜鲭!”他的声音洪亮,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动了几下。
话音刚落,裴元龄便伸出双指,在案面上轻轻一绞——只见他的指尖突然迸发出幽蓝色的鬼火,那鬼火顺着案面蔓延,很快就烧到了玺台之上。玺台上放着一个青玉秤盘,那是吏判司用来称量考生魂魄的魂秤,秤盘是用青玉制成,泛着淡淡的莹光。鬼火一触到青玉秤盘,便瞬间将其烧成了赤橙色,原本洁白的秤盘此刻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泛着灼热的光,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玉石燃烧的奇异气味。裴元龄看着烧红的秤盘,冷声道:“今日这魂秤,只认本心,不认虚妄!”
2.星络陨坠显碑阵,棱镜测魂露逆踪
这场跨越百年桎梏的试炼,自黍离钟鸣起便注定不凡,而其最狰狞的阶段,始于正南方位的三架青铜麒麟臂。那三架麒麟臂是用上古青铜锻铸而成,每一架都有三丈高,麒麟的头颅高昂,双目是用红宝石镶嵌,泛着血红的光,麒麟的前肢展开,臂展之间悬挂着千枚爻符铃——那些铃铛是用黄铜制成,铃身刻着八卦符文,每一枚铃铛都只有拇指大小,却能发出清脆的声响。当第一枚爻符铃开始颤动时,“叮”的一声轻响,仿佛划破了考殿内的凝重气氛,紧接着,千枚爻符铃齐齐颤动,清脆的铃声汇聚成一片,竟让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伴随着爻符铃的颤动,天际突然暗了下来——考殿的穹顶本是鲛绡金顶,此刻竟像被掀开了一般,露出了漫天的星斗。六十四道星络的光华从天际坠落,那些星络是由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像一条条银色的丝带,从天空中缓缓垂落,落在考殿的地面上。星络触地的瞬间,东面御河的方向突然涌来大量的墨色幻晶——那些幻晶通体漆黑,却能折射出奇异的光芒,它们在空中汇聚、凝结,最终变成了玄穹殿碑林的棱柱阵列。
那碑林共有九十九根棱柱,每一根都有五丈高,棱柱的表面刻满了前朝的文字,有篆书、隶书,还有早已失传的蝌蚪文。每道碑棱都泛着淡淡的墨光,折射着数轮前朝党争先烈的虚影——有穿着白衣的书生,手持书卷,慷慨陈词;有身着铠甲的将军,手握长剑,怒目而视;还有身着官袍的臣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那些虚影并非静止的,而是在碑棱间走动、交谈,仿佛在重现当年的党争场景。最令人心惊的是,有几道虚影竟是断袖焚简的模样——他们手中握着书卷,却用火将其点燃,火焰顺着衣袖蔓延,将他们的手臂烧成了灰烬,可他们脸上却带着决绝的表情。
三十九位翰林待诏站在碑林的东侧,他们身着白色官袍,手中握着朱笔,本是准备批注考生的试卷。可当他们看到那些碑棱折射的虚影,听到爻符铃的声响时,都忍不住惊恐地后退,直到退到殿柱旁才停下脚步。一位头发花白的翰林待诏颤巍巍地举起朱笔,指着碑林,声音发抖:“这并非寻常制艺——分明是要以国政血嗣灌养天刑鉴选炉枢!”他的话让周围的翰林待诏都纷纷点头,脸上满是惊骇。
所谓“天刑鉴选炉枢”,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选官法器,据说需要用国政大事中的血脉子嗣作为祭品,才能激活炉枢的力量,鉴别出真正的贤才。可这种方法太过残忍,自商周之后便被废除,如今竟在这文渊考殿中重现,如何不让人惊骇?一位年轻的翰林待诏忍不住喃喃自语:“陛下此举,怕是要逆天而行啊……”他的声音虽小,却被身旁的老翰林瞪了一眼,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首名真正被机制撕剥出来的异质,出现在酉时末漏刻度。彼时考殿内的烛火已经燃到了一半,鎏金镜面上的赤色流霞渐渐淡了几分,唯有碑林的棱柱还泛着墨色的光。冀州推官薛昉手持一本《明礼九端制策精解》,缓步走在考殿中。薛昉身着青色官袍,面容儒雅,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温文尔雅。他手中的《明礼九端制策精解》是用蓝布封面,封面上用宋体字写着书名,书页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是经常翻阅。
薛昉从容地经过三十六卦相位罗伞——那罗伞是用丝绸制成,伞面画着三十六卦的卦象,每一个卦象都用金线勾勒,伞骨是用紫竹制成,泛着淡淡的紫色。可就在薛昉经过罗伞的瞬间,原本闭合的铁木栻盘突然暴旋起来。那铁木栻盘是用铁和木头制成,盘面刻着天干地支和八卦符号,中间有一根指针,原本是静止的,此刻却像被什么力量催动一般,飞速旋转起来。
更诡异的是,铁木栻盘旋转的同时,突然抽离出八百缕鬼蚕丝线——那些丝线是透明的,细如发丝,却异常坚韧,它们在空中盘旋了一圈,便朝着应试考官的印堂祖窍飞去。“咻咻咻”的声响不绝于耳,鬼蚕丝线穿透印堂的瞬间,几位考官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他们捂着额头,脸色惨白,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鸿胪少卿站在考官队伍的中间,他身着紫色官袍,腰间系着金鱼袋。鬼蚕丝线穿透他印堂的瞬间,他突然呕出一口黑水,黑水中还夹杂着几片冰片砂——那冰片砂是白色的,像细小的冰晶,落在地上便瞬间融化。鸿胪少卿呕出第七口黑水冰片砂后,脸色已经惨白如纸,可他还是死死地锁控着四柱八维数仪盘顶端的定南紫辰仪——那定南紫辰仪是用青铜制成,顶端有一根指针,始终指着南方,仪盘上刻着星宿的位置,是用来测定方位和星宿变化的。
鸿胪少卿喘息着,声音沙哑地说:“往生迷蜕安知现今吏部早于国祚龙脉下埋设了五百里悬命人俑经纬链——被查证欺冒科荐者神魂分秒皆在九泉断魂册上倒悬滴血!”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所谓“悬命人俑经纬链”,是将死去的人俑按照国祚龙脉的走向埋设,形成一条巨大的锁链,一旦有人欺冒科荐,人俑便会激活,将其神魂拖入九泉,让其在断魂册上倒悬滴血,承受无尽的痛苦。这种手段,比之前的天刑鉴选炉枢还要残忍,在场的考生和考官都忍不住面露惧色。
就在九黎巫觋纹刺身的八名副考撕开紫绢蒙住双目时,考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那八名副考身着黑色官袍,他们的手臂上刻满了九黎巫觋的纹身——那些纹身是用朱砂和巫血绘制,图案诡异,有蛇、有鸟、还有不知名的凶兽,在烛火下泛着暗红色的光。他们手中拿着一卷《八风考功律书诀》,那是一本用兽皮制成的书,书页泛黄,上面用巫文写着密密麻麻的口诀。
八名副考撕开紫绢后,便开始运转《八风考功律书诀》——他们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巫文口诀从他们口中传出,带着奇异的韵律。考殿内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起来,鎏金镜面上的虚影开始扭曲,碑林的棱柱也微微颤动。可就在这时,端坐甲位的中年通判突然痉挛起来——他身着绿色官袍,面容普通,此刻却像抽风一般,身体剧烈地颤抖,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面皮。
“啊——”中年通判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猛地撕开了自己的面皮。面皮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一片漆黑的空洞,紧接着,三十七张鎏金阴册券从他的天灵感呼啸而出。那些阴册券是用鎏金制成,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券面上写着考生的名字和贿赂的金额——显然,这些都是暗投三皇子门下的贿票。
那些贿票刚要窜至主阁的横匾,考殿中央的隐踪磁煞盘突然亮起——那磁煞盘是用黑色的石头制成,盘面刻着磁石的纹路,中间有一个凹槽,此刻凹槽中泛着紫色的光芒。磁煞盘瞬间榨出贿票中的紫绿焰芒,那些焰芒在空中汇聚,竟刻写成了罪业柱铭碑文——碑文是用火焰写成,字体是篆书,内容是中年通判和三皇子勾结受贿的罪状,每一个字都泛着灼热的光,印在考殿的墙壁上,久久不散。
“原来所谓的取士正本清源不过豢龙监那头老蛤呕制的断命血格筛选阵。”一个愤怒的咆哮声从考殿西侧传来,说话的是银袍执爵史——他身着银色官袍,手中握着一个玉爵,爵中还盛着酒。他的咆哮声溅湿了十三枚寒砯骨签——那些骨签是用兽骨制成,表面刻着复杂的纹路,泛着淡淡的寒意。骨签上的刻纹被酒浸湿后,竟泛着红色的光,仿佛在流血。
就在银袍执爵史咆哮的瞬间,北阙承震位的十八根蛟髓铜链突然迸断——那些铜链是用蛟龙的骨髓混合青铜制成,每一根都有手臂粗细,原本是用来固定考殿的梁柱,此刻却像被什么力量扯断一般,发出“咔嚓”的巨响,然后坠入考殿下方的深渊。深渊中传来“轰隆隆”的声响,仿佛有什么巨兽在大半,只剩下几盏还在顽强地燃烧。
3.贪臣尸液现诡相,天鉴推演炼心刑
最为震撼考场的革新器物,是从广陵泽淤泥底拔升而起的紫砂锻钢方棱镜簇。广陵泽是南方的一片大泽,常年被淤泥覆盖,据说一道缝隙,无数根紫砂锻钢方棱镜从缝隙中拔升而出——每一根棱镜都有一丈高,横截面是正方形,棱镜的材质是紫砂混合锻钢,表面泛着暗紫色的光,棱面上刻着细小的纹路,仿佛是某种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