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那微弱却清晰的疑问,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片绝对静默的区域荡开细微的涟漪。她的目光依旧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未能完全散去的惊悸,但在那强制静滞带来的冰冷沉淀后,终于不再是彻底的混乱与崩溃,而是竭力寻求理解的挣扎。
帝壹与苏晚交换了一个眼神。解释的时刻到了,但这解释本身,就是一场新的冒险。如何用有限的方式,让洛璃理解这远超常识的真相,而不再次刺激到她脆弱的神经?
帝壹深吸一口气(意识的动作),通过灵魂链接,将自己的意念尽可能放缓、放柔,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流向洛璃。
“…洛璃…”他的意念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你听到的那些声音…部分是真实的危险…部分是扭曲的谎言…”他先从最近的危机开始,言简意赅:“…我们正在一片被称为‘绝对静默区’的量子海险境…刚才有一股名为‘熵烬’的邪恶意志试图攻击我们…你听到的恶毒低语…就源自他…他已被我们暂时困住…但并未消失…”
他略去了“摇篮”、逆熵烙印等过于复杂的概念,只聚焦于眼前的敌人和处境。
苏晚也立刻通过菌丝网络,传递过来一股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静滞波动,辅助帝壹的说明,平复洛璃可能产生的情绪波动。
洛璃静静地“听”着,瞳孔中的清明渐渐增多,但困惑依旧存在。她显然无法完全理解“量子海”、“绝对静默”、“熵烬”这些词汇,但她抓住了核心——有敌人,刚被击退但还在威胁他们。
“…那你们…”她的意念看向帝壹眉心的烙印和苏晚晶化的身体,“…这些…是怎么回事?还有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更关心的是他们二人的状态和这诡异的环境。
帝壹沉默了一下,知道无法再回避。他斟酌着词句:“…我体内的…是一种名为‘逆熵烙印’的力量…它…保护了我,但也改变了我…苏晚是为了救我,过度链接了这里的静滞本源,才变成这样…这里…是方舟核心的深层数据库外围…一个用来封存危险或禁忌知识的地方…”
他依旧选择了部分真相,用“力量”、“静滞本源”、“数据库”这些相对容易理解的词汇替代了更复杂的本质。
苏晚适时地通过菌丝网络,传递了一些简单的、关于静滞之力的感知片段——那种冰冷的、锚定一切的感觉,帮助洛璃直观理解“静滞”的含义。
洛璃消化着这些信息,目光在帝壹的烙印和苏晚的晶化身体上来回扫视,眼中的惊惧慢慢被一种复杂的、混合着痛惜、难以置信和一丝了然的神色所取代。她或许不懂高深的规则,但她能感受到两人身上那种非人改变背后所付出的代价和蕴含的力量。
“…所以…那些声音说你们是怪物…”她喃喃道,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确认。
“…力量无分善恶。”帝壹的意念变得坚定,“…关键在于掌控它的意志。熵烬想利用这力量毁灭,而我们…想守护。”
他看向洛璃,目光深沉:“…你也一样,洛璃。你刚才那信念的一枪,蕴含的力量,同样超越了寻常。”
洛璃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手中那半截枪管残骸。断口处,微弱的银光依旧在与帝壹的烙印隐隐共鸣。她回忆起自己不顾一切冲进来时的心情,回忆起扣动扳机(尽管已无扳机)时那股纯粹的守护决意…
信念…力量…
一些破碎的认知,开始在她脑中重新拼接。
看着洛璃似乎逐渐接受现状,帝壹知道必须加快进度。他不能一直分心解释,逻辑奇点内的熵烬意志还在不断冲击,镇压的压力越来越大。
“…洛璃,没时间详细解释了。”帝壹的意念带上了一丝急迫,“…困住熵烬的容器并不稳定,需要持续镇压…而我需要苏晚的力量协助…但现在,保护你的‘静默泡’也需要她维持…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洛璃的意念带着茫然,“…我能做什么?我连这里是什么都…”
“…你能。”帝壹打断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她手中的枪管残骸,“…它…与你共鸣。它与我的力量同源。这不仅是武器,更是…信标,是锚点。”
他引导着洛璃的注意力:“…感受它…感受其中蕴含的…秩序与守护的韵律…那是我们能够对抗熵烬的根基…”
洛璃下意识地握紧了残骸。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断口处那微弱的银光似乎明亮了一丝。她闭上眼,努力去感受帝壹所说的“韵律”…那是一种冰冷、却带着莫名熟悉和安心感的波动…
“…我…好像能感觉到…”她不确定地回应。
“…很好。”帝壹的意念带着鼓励,“…现在,尝试着…不要抗拒苏晚维持静默泡的力量…而是…主动去接纳它…引导它…用你感受到的韵律去配合它…”
他这是在教洛璃,如何主动与苏晚的静滞之力协同,一定程度上自行维持“逆熵静默泡”,从而解放苏晚的力量!
这是一个大胆的尝试!洛璃并非静滞体质,对规则的理解几近于零,但她与那逆熵同源的枪管残骸的共鸣,以及她自身坚韧的意志,或许能创造奇迹!
苏晚立刻心领神会,小心翼翼地开始调整注入静默泡的静滞之力,不再是大包大揽的强制维持,而是转变为一种更柔和的、可供引导的“源流”。
洛璃紧咬着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这静默中更像是意识的疲惫感)。她全力集中精神,凭借着那一点点模糊的共鸣感,尝试着去“捕捉”苏晚调整后的静滞之力,用自己的意志去“安抚”它,“引导”它在光泡内流转…
过程磕磕绊绊,静默泡的光壁不时波动,但令人惊喜的是…它竟然真的…没有破碎?!在洛璃那生涩却无比专注的引导下,结合枪管残骸的共鸣,这脆弱的平衡…勉强…维持住了!
虽然远不如苏晚掌控时稳定,但确实大大减轻了苏晚的负担!
“成功了…”苏晚惊喜地传递意念,缓缓减少了自己的力量输出,将大部分心神重新转向协助帝壹镇压逻辑奇点。
帝壹也稍稍松了口气,能更专注于对付奇点内那股疯狂挣扎的熵烬意志。
然而,熵烬显然不会坐视他们完成调整。
逻辑奇点内…那被吞噬镇压的意志…似乎感知到了外界的变化…感知到了洛璃那生涩却充满潜力的介入…其反抗…猛地…变得更加狡猾和阴险!
它不再试图强行突破帝壹和苏晚的联合镇压,而是…开始…不断地…释放出…更加细微、更加扭曲的…认知干扰碎片…这些碎片不再冲击洛璃…而是…如同空气般…弥漫在静默中…持续地、潜移默化地…试图侵蚀…三人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与默契!
“…看…他们在利用你…”“…解放那个女孩…是为了更好的操控…”“…你只是…棋子…”“…那把枪…是枷锁…”“…打破它…才是自由…”
这些低语无孔不入,虽然因为帝壹和苏晚的警惕而无法造成直接冲击,却像背景噪音一样持续存在着,考验着每个人的心志。
洛璃的眉头再次蹙起,刚刚稳定的意念出现了一丝烦躁的波动。维持静默泡本就极其吃力,还要分神抵抗这持续的精神污染,让她刚刚清晰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有些紊乱。
“守住心神!洛璃!那是噪音!忽略它!”帝壹立刻传递坚定的意念,同时加大了对奇点的镇压力度,试图从源头减少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