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冰封的湖面，被洛璃那句轻飘飘的“天平的底座，开始摇晃了吗？”狠狠砸碎。派出所门口的空气粘稠得让人窒息，只剩下那个瘫跪在地的工头喉咙里发出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以及王德发粗重到濒临崩溃的喘息。
王德发的脸已经不是惨白，而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他死死盯着洛璃手中那个薄薄的文件夹，仿佛那是来自地狱的传票。肥胖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豆大的汗珠从他油亮的额头上滚落，砸在昂贵的手工西装上，洇开深色的污迹。那份关于李曼丽的举报…还有录音…完了！全完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地位、人脉…瞬间崩塌！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小眼睛里爆发出困兽般的疯狂和怨毒，那目光先射向洛璃，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被背叛的惊怒，随即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帝壹！
“是你！小杂种！是你搞的鬼！”王德发的声音嘶哑尖利，如同指甲刮过玻璃，“你用了什么邪术？！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他肥胖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帝壹紧闭的左眼，那里，一丝暗红的血线正沿着帝壹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
帝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左眼深处撕裂般的剧痛混合着巨大的眩晕感，几乎让他站立不稳。刚才那失控的“群体暴击”抽干了他的精神，洛璃抛出的炸弹又将他震得魂飞魄散。他根本不知道李曼丽的举报和录音是怎么回事！但王德发那怨毒到极致的眼神告诉他，这笔账，已经死死算在了他头上！
“王德发！”帝壹强撑着剧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厉，“邪术？我看你是亏心事做多了，遭了报应！李助理举报你什么？骚扰？不正当关系？还有宏远的偷税录音？你敢不敢当着警察同志的面，打开那个文件夹看看？！”
他的声音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王德发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上。王德发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扑上去抢夺洛璃手中的文件夹，却被那两个终于反应过来的民警迅速上前拦住。
“王律师！请你冷静！”民警的声音带着严厉和警惕。眼前的一切太诡异了，瘫倒的工头，失魂的保安，状若癫狂的律所主任，还有那个闭着一只眼、脸上淌血的年轻律师…再加上洛璃抛出的重磅炸弹，这案子瞬间变得烫手无比！
“冷静？！我怎么冷静？！”王德发歇斯底里地咆哮，彻底失去了理智，“他们陷害我！洛璃！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跟他一伙的？！你们串通好了搞我！！”他疯狂地挣扎着，试图冲破民警的阻拦扑向洛璃。
洛璃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她甚至没有看状若疯魔的王德发一眼。冰灰色的眼眸，如同两片深冬的湖面，平静无波地倒映着帝壹脸上那道刺目的血痕。她的目光在帝壹紧闭的左眼上停留了一瞬，那细微的停顿，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她微微侧身，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向为首的民警，声音依旧清冷无波：“警官，这是相关举报材料的副本，原件已提交市律协纪律委员会和检察院反贪局。请依法处理。”
民警神色凝重地接过文件夹，如同接过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匆匆翻开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立刻合上，对着同伴低吼道：“控制现场！立刻呼叫支援！把王…王德发律师，还有宏远涉案人员，全部带回所里！分开问话！”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民警呼叫支援，控制住还在挣扎咒骂的王德发，又将那几个失魂落魄的宏远保安和瘫软的工头拖走。陈伯和其他工人趁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搀扶住虚弱的老李头，看向帝壹的目光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一种近乎敬畏的狂热。
“帝律师！您…您的眼睛…”陈伯看着帝壹脸上那道血痕，声音都在发颤。
“没事…皮外伤…”帝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左眼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在搅动，视野一片血红模糊。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对陈伯快速说道：“快…送老李去医院！验伤！保留所有证据！宏远的人动手打人，这是铁证！还有…仲裁那边…按计划走！王德发倒了，宏远撑不了多久！”
“哎！哎！明白！帝律师您…您也快去处理下伤…”陈伯连声答应，看着帝壹苍白的脸色和紧闭流血的眼睛，担忧得不行。
帝壹胡乱点点头，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找个地方处理这该死的眼睛！他推开搀扶的工人，踉跄着转身，只想尽快消失在人群中。
“帝壹。”
那个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跗骨之蛆。
洛璃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他身侧，距离近得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极淡的、冷冽的雪松气息。她冰灰色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扫描仪，锁定着帝壹脸上那道蜿蜒的血痕和紧闭的左眼。
“你的眼睛，”洛璃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需要处理。”
帝壹猛地顿住脚步，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他能感觉到洛璃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试图刺入他左眼的秘密！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侧过脸，避开她的视线，声音嘶哑冰冷：“不劳费心。”
他抬脚欲走。
嗡！！！
左眼深处那股撕裂的剧痛毫无预兆地再次爆发！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球里疯狂地搅动、燃烧！视野瞬间被一片猩红和混乱的噪点完全吞噬！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冲动，如同高压水枪般，猛地冲向他紧闭的喉咙！
不！不是现在！绝对不能！
帝壹心中警铃疯狂尖啸！他死死咬住嘴唇，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他试图用剧痛来对抗那恐怖的“真话”冲动！但那股力量霸道绝伦，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抵抗！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开，一个冰冷、清晰、如同机械合成般毫无感情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在派出所门口这片尚未散尽的混乱中，突兀地响起：
**“洛璃检察官，你的真实身份是司法部‘忒弥斯之眼’特别行动组卧底探员，任务编号：Θ-7，当前调查优先级：清除‘异常污染源’帝壹。”**
死寂。
比刚才王德发崩溃时更加彻底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时间仿佛被瞬间冻结。
帝壹僵立在原地，如同被石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嘴唇开合的动作，能听到那冰冷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发出，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自己的心脏！暴露了！他不仅暴露了洛璃的身份，更暴露了自己是“异常污染源”的致命信息！这他妈是自杀！是自爆！
他猛地睁开右眼！视野依旧模糊，但能清晰地看到——
洛璃那张万年冰封、毫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极其剧烈的、如同镜面碎裂般的波动！她那双冰灰色的眼眸，瞳孔在瞬间收缩到了针尖大小！那里面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惊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撕破伪装的、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杀意！那杀意如此浓烈，几乎让帝壹周围的空气都凝固成冰！
王德发被民警架着，正往警车方向拖。他原本灰败的脸上，在听到帝壹那句“真话”的瞬间，爆发出一种扭曲的、混合着震惊和幸灾乐祸的狂喜！“哈…哈哈！卧底？！检察官？！清除？！帝壹！你果然是个怪物！你死定了！洛璃！弄死他！快弄死他啊！”他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声音里充满了癫狂的恶毒。
那两个架着他的民警也彻底懵了，看看状若疯魔的王德发，又看看僵硬对峙的帝壹和洛璃，完全搞不清状况。陈伯和工人们更是如同坠入云里雾里，被这接二连三的惊天逆转震得大脑一片空白。
洛璃眼中的惊愕和杀意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那冰灰色的瞳孔深处，所有的情绪如同被瞬间抽干，只剩下一种比绝对零度更冷的、纯粹的、非人的漠然。她甚至没有去看狂笑的王德发一眼，所有的注意力，如同两束高度聚焦的激光，死死锁在帝壹身上。
她向前迈了一小步。
仅仅是一小步。
一股无形的、沉重到令人灵魂颤栗的恐怖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向帝壹！
帝壹只觉得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全身的骨骼都在这股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他毫不怀疑，只要洛璃愿意，她一个念头就能让自己像那个工头一样瘫倒在地，甚至…当场毙命！
**「致命威胁锁定：等级：湮灭」**
**「规避路径：无」**
**「生存概率：0.0001%」**
天秤之眼在剧痛和死亡威胁下，竟反馈出如此绝望的信息！
就在帝壹以为自己下一秒就要被这股恐怖压力碾碎时，那股压力却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洛璃的脚步停住了。她冰灰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帝壹，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被彻底揭穿的冰冷愤怒，有对“异常污染源”的绝对警惕，但深处，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理解的…探究？
她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右手，纤细白皙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如同在虚空中敲击键盘般，点了一下。
嗡！
帝壹的手机在他口袋里剧烈震动起来！他如同触电般掏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一个纯黑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通讯窗口弹出，上面只有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
**【坐标：南山区滨河路‘蓝调’咖啡馆，二楼临窗卡座。目标：王德发情妇李曼丽与宏远财务总监秘密会面。倒计时：37分钟。证据链：关键转账U盘（银色，Sandisk牌）。】**
**【选择：燃烧，或者熄灭。】**
信息停留了三秒，如同最后的审判倒计时，随即屏幕一黑，手机自动关机。
帝壹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又猛地抬头看向洛璃！洛璃依旧站在那里，冰灰色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他此刻惊骇欲绝的脸。她的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残酷，仿佛在说：游戏，开始了。
她没有再看帝壹，也没有理会任何人。她只是优雅地、无声地转过身，黑色套裙的裙摆划过一个冰冷的弧度。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规律，如同敲响的战鼓，一步步走向她那辆不知何时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车门无声滑开，她坐了进去。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和混乱。
黑色的轿车如同融入水面的墨滴，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帝壹僵立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部冰冷的、已经关机的手机。左眼的剧痛依旧灼烧，脸上那道血痕半干，粘腻地贴在皮肤上。洛璃最后的眼神，那冰冷的坐标信息，还有那句“燃烧，或者熄灭”，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