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刻面圣!”
那缇骑嘶吼般的口谕,如同九天惊雷劈入幽暗地窖,震得堆积如山的蝗虫粉似乎都簌簌作响。空气被瞬间抽空,只剩下火折子燃烧的噼啪声,和每个人骤然失控的心跳。
毛襄脸上那冰封的、带着残酷审视的裂痕,瞬间被更大的惊愕和难以置信覆盖!陛下亲临?!这穷山恶水的雁门县?!为了一个……求死的七品知县?!他握着绣春刀柄的手指猛地一紧,指关节发出细微的爆响,周身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凛冽杀意,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硬生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圣谕压了回去!
他猛地转头,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钉在陈砚脸上!
陈砚闭着的眼睛,在听到“面圣”二字的瞬间,骤然睁开!
那双眼睛里,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即将面君的惶恐,更没有毛襄预想中阴谋得逞的得意。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绝望!如同溺水者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浮木被巨浪卷走!那里面翻涌的,是计划被彻底打碎的惊涛骇浪,是功亏一篑的极致不甘!他费尽心机,以身为饵,甚至不惜主动求取凌迟酷刑,眼看就要完成这第十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死亡轮回,触摸到永生的门槛……朱元璋!他竟然亲自来了?!
【警告!宿主终极死亡目标遭遇不可抗力干扰!强制中断!】
【紧急避险机制启动!临时生存任务发布!】
【任务:在朱元璋面前存活至少三日!】
【任务奖励:高武世界基础生存能力解锁(《蛰龙功》残篇)】
【失败惩罚:灵魂湮灭倒计时即刻开始!】
脑海中,那冰冷无情、如同丧钟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炸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陈砚的灵魂深处!
“噗——!”
巨大的精神冲击,计划崩盘的绝望,加上这系统强制任务带来的灵魂层面的剧痛,陈砚身体剧烈一晃,喉头猛地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如同箭矢般狂喷而出!
“噗嗤!”
暗红色的血雾在昏暗的火光下凄厉地绽放,星星点点溅落在冰冷的泥土地面上,也溅落在他自己那件破旧官袍的前襟,如同雪地上骤然绽放的、绝望的梅花。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地窖里那股浓烈的虫粉气息,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死亡预兆。
他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倾倒,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急速坠向无边的黑暗深渊。
“大人!”旁边的老赵头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要扑上去搀扶。
“别动!”毛襄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他身形如鬼魅般瞬间前移,一只戴着黑色皮护腕、布满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陈砚即将软倒的肩膀!力道极大,硬生生将陈砚瘫软的身体提住,阻止了他栽倒在地。
毛襄那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寒光爆射,死死锁在陈砚惨白如纸、嘴角兀自挂着刺目血痕的脸上。惊骇、剧痛、绝望……这些情绪绝非作伪!这口血,是真的!是心神剧震、急怒攻心所致!这陈砚……是真的想死!而且是迫不及待地、不计代价地求死!
为什么?!为什么听到面圣,他会是这种反应?!甚至……呕血?!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毛襄的心脏。他不再迟疑,猛地回头,对着那名传讯的缇骑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
“你!立刻带人,给我把这县衙围死!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所有卷宗、账册、文书,全部封存!任何人不得擅动!违令者,格杀勿论!”
“是!”那缇骑一个激灵,抱拳应诺,转身如风般冲上地窖阶梯。
“你们两个!”毛襄冰冷的目光扫向押着陈砚的两名缇骑,“把他架起来!带上!随我去迎驾!”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惊魂未定的老赵头身上,“你!引路!去县衙大门!”
命令如同冰雹般砸下,不容丝毫质疑。两名缇骑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如同铁架般将意识模糊、浑身瘫软的陈砚牢牢架起。老赵头腿肚子都在打颤,连滚爬爬地在前头引路。毛襄大步流星跟在后面,玄色劲装的下摆带起凌厉的风声,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陛下的突然降临,陈砚匪夷所思的反应和那口触目惊心的鲜血……这小小的雁门县,已然成了一个巨大而危险的漩涡中心!他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
雁门县城门楼,那在风沙中矗立了不知多少年的夯土城墙上,此刻鸦雀无声。
守城的几个老弱残兵,连同被匆匆从被窝里揪出来的城门吏,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他们面前,是二十余骑如同从地狱幽冥中踏出的玄甲骑士。人马皆覆墨色精甲,只露出冰冷如铁的眼睛,沉默地拱卫着中央一人一骑。
那匹神骏异常的乌骓马上,端坐着一个身着明黄色常服的身影。没有繁复的龙纹,没有耀眼的冠冕,但那通身凝练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恐怖威压,却让城门楼上残破的旌旗都停止了飘动!他面容冷峻,线条刚硬如刀削斧劈,一双重瞳之目幽深似寒潭,开阖间仿佛有电光闪烁,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座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破败小城。风沙吹拂着他下颌的短须,带来塞外特有的粗粝气息,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君临天下的肃杀!
正是微服而至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在他身侧落后半个马头,同样一身不起眼素色棉袍、却难掩雍容气度的,正是马皇后。她的目光同样扫过城墙下低矮破败的民居、坑洼不平的土路,眉头微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和凝重。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
毛襄一马当先,如同一道撕裂风雪的黑色闪电,疾驰而至!他身后紧跟着两名架着陈砚的缇骑,以及连滚带爬、面无人色的老赵头。
“吁——!”毛襄在离御驾十丈外猛地勒住战马,动作干净利落,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前蹄重重踏落!他翻身下马,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几步奔至朱元璋马前,单膝跪地,声音沉凝如铁:
“臣毛襄,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他身后的缇骑也立刻将架着的陈砚放下,和陈砚一起重重跪伏在冰冷的冻土上。老赵头更是五体投地,抖得说不出话来。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越过毛襄,落在了那个被架着、此刻跪伏在地、身形佝偻、官袍前襟还残留着大片暗红血迹的身影上。那刺目的血迹,在灰黄的冻土上显得如此扎眼!
“他?”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磨砂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刮过,“就是那个‘贪墨百万’、‘穷奢极欲’的雁门知县,陈砚?”他的重瞳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扫过陈砚身上那件磨出棉絮的破旧官袍,扫过他蜡黄的脸颊和嘴角干涸的血迹,最后落在那片刺目的暗红上。
“回陛下,正是罪官陈砚!”毛襄垂首,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复杂,“臣奉旨查核,在其县衙后院地窖之中,并未搜得金银财物,只发现……堆积如山的蝗虫干粉!据其言,此乃其三年‘贪墨所得’,折算为……百万之数的救命粮!”
“救命粮?”马皇后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探究,“蝗虫粉?”
“是,娘娘。”毛襄的声音依旧沉凝,“陈砚言道,去年冬春粮荒,便是以此物混合少量粗粮,救活三千余口。其奏折中所称‘贪墨百万’,所指……便是此物折算之数!”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波动,“臣……斥其欺君!言明按律当诛九族!陈砚……当场口喷鲜血,昏厥之前,只言……认罪,但求速死!甚至……求凌迟之刑!”
“求死?凌迟?”朱元璋的眉头猛地一拧,重瞳之中精光爆射!他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如同破布口袋般瘫软的身影。贪墨百万的奏折?地窖里的蝗虫粉?主动求死求凌迟?还有眼前这刺目的鲜血……荒谬!荒诞!却又透着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难以言喻的诡异!
马皇后的脸色也凝重起来,她看向朱元璋,眼神交汇,无声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淌。事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们之前的预料。这个陈砚,身上的谜团,比想象中更加复杂,也更加……危险。
朱元璋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深沉、如同刀锋般的弧度。他猛地一挥手,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
“把人带上!去县衙行辕!”
“传咱口谕!令太医院随行医官,全力救治!咱要活的!清醒的!要亲耳听听,这位‘一心求死’的陈青天,到底要给咱唱一出什么大戏!”
“毛襄!”
“臣在!”
“给咱把雁门县围成铁桶!所有官吏,全部拘押,分开看管!一只耗子,也不许给咱放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