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娘……我想你了(2 / 2)

一旦发现有孩子将“娘”读作“妈”,便会毫不犹豫地割掉他们的舌头,以儆效尤。

一场关于语言的血腥镇压,悄然拉开了序幕。

南岭某村,一个稚嫩的童声,正努力地模仿着陶片上的发音:“a……a……”

一个身穿黑袍的“正音使”,面色阴沉地站在他的面前,手中的铜舌尺闪烁着森冷的光芒。

“孽障!胆敢亵渎祖语!给我割了他的舌头!”正音使厉声喝道。

几个凶神恶煞的蛊民,立刻上前,想要按住那个可怜的孩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地面都微微颤抖起来。

葛长根带着他手下的抬棺人,赶到了。

十二口黑漆漆的棺材,整齐地摆放在村口,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葛长根面无表情地走到正音使的面前,他没有像人们想象中那样,挥舞着拳头,或者拔出刀剑。

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十二只粗糙的陶碗,一一放在每一口棺材的前面,然后倒满了清水。

清澈的水面,平静如镜,倒映出正音使那张扭曲而狰狞的脸庞。

“你说‘妈’不对?”葛长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一般,让人感到极度的不舒服,“那你照照水里——你娘当初哄你睡觉的时候,喊的真是‘娘’吗?”

正音使怔住了。

他原本坚定不移的信念,开始动摇了。

他手下的那些蛊民,也开始窃窃私语,眼神闪烁不定。

小满抓住这个机会,立刻组织村里的孩子们,齐声朗诵《初语谱》。

稚嫩的童声,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穿透了空气,穿透了人心,最终,经由南岭地底纵横交错的火脉传导,传到了附近一座废弃已久的小型焚音炉里。

那座焚音炉,原本是用来焚烧那些被认为是“邪音”的乐谱和书籍的,象征着对语言的禁锢和压迫。

但在这一刻,它却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炉壁上,一道道细密的裂纹,疯狂地扩张着,最终,在一声沉闷的爆裂声中,吐出了一段尘封已久的遗言:

“我儿叫我‘妈’……有何罪?”

短短的一句话,却如同惊雷一般,在村民们的心中炸响。

他们开始醒悟,开始反思,开始质疑那些长期以来被灌输的观念。

一夜之间,南岭的各个村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人们纷纷回家,翻箱倒柜,找出那些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祖辈遗留下来的私语笔记,母亲哼唱的摇篮曲,甚至只是孩子用稚嫩的笔迹刻在炕头上的“爸爸笨”三个字。

“妈”、“爸”、“崽”、“囡”……

这些原本被认为是粗俗不堪的俚语,如同野火一般,迅速燎原,取代了那些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母”、“父”、“嗣”、“女”等宗法称谓。

语言,不再是统治阶级手中的工具,而是成为了人们表达情感、维系亲情、反抗压迫的武器。

阿朵亲赴清源祖祠的废墟,在残存的地基上,亲手立起一座无字碑。

她将那颗蕴含着无数被压迫灵魂的“声核”,小心翼翼地嵌入碑心,又取来七枚沾满炉灰的铜钉,按照“哑井”的方位,钉入四方。

她站在石碑前,面对着围观的百姓,缓缓地说道:“你们以为,我是在争一个名字吗?不,我是在争夺一种权利——当你感到疼痛的时候,能不能自由地喊出声;当你感到饥饿的时候,能不能放肆地叫一声娘!”

话音刚落,无字碑的表面,忽然泛起了一阵微弱的光芒。

紧接着,一行小字,缓缓地浮现出来:

“从此以后,天下儿女,皆可任性呼亲。”

当夜,执灯童子独自站在祖祠的断墙边,手中捧着母亲留下的陶灯,灯光在残垣断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像一只无助的手在空中挥舞。

他那张稚嫩的脸上,满是纠结和挣扎,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对着那片废墟轻声唤了一句:“娘……我想你了。”

声音极小,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混杂着夜风,几乎不可闻。

然而,就在这微弱的声音出口的瞬间,脚下的土地仿佛微微一颤,地底的火脉也随之轻轻震颤了一下。

远处高坡上,怒哥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精光。

它原本正闭目养神,突然间,全身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像一只炸毛的小鸡崽,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最终,它将目光锁定在了祖祠的方向,低声嘟囔了一句:“好家伙,连鬼都开始学说人话了。看来这南岭的天,是真的要变了。”

而在千里之外,一座隐匿于深山之中的古庙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尼姑,猛然睁开了双眼。

她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里,此刻却充满了震惊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