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陆的荣耀与喧嚣被远远抛在身后,林见鹿甚至没有参加后续的官方宴会,便在沈渊和埃琳娜的护卫下,搭乘最早一班飞机,悄然返回。诺贝尔和平奖的金色光环依旧在全球媒体上闪耀,但书院的核心层,已经无暇顾及这份世俗的最高荣誉。他们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东非那个悄然洞开的“门”,以及全球能量脉络那不祥的同步躁动上。
书院地下,那间被称为“沉思之间”的环形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柔和的穹顶光幕模拟着深邃的星空,但此刻没人有心情欣赏。林见鹿、沈渊、埃琳娜,以及被从实验室里硬拽出来的陈默,围坐在中央的灰黑色石质圆桌旁。全息投影上,正同步显示着来自东非“神之泪湖”、格陵兰、亚马逊、黄土高原以及渝州地下的实时能量监测数据流,五条代表着不同节点能量水平的曲线,如同五条苏醒的巨龙,正同步向上昂起头颅。
“能量共鸣系数超过阈值百分之八十,还在持续攀升。”沈渊的声音干涩,他指着其中一条波动最剧烈的、代表“神之泪湖”的曲线,“陈默,你确定这真的是一个……‘系统启动’过程,而不是某种毁灭性的‘清理’前兆?”
陈默整个人几乎陷在悬浮椅里,头发乱得像被炸弹炸过,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混合了极度兴奋和生理性疲惫的火焰。他猛灌了一口功能饮料,咂咂嘴:“老沈,数据不会说谎!你看这谐波结构,这能量递增的平滑度,这他妈根本不是崩溃前的混乱噪波,这分明是……是某种沉寂了无数年的超级机器,在被重新上电、进行系统自检的流程!”
他双手在空中快速划动,调出几个极其复杂的能量频谱分析图:“还有那个‘门’!它稳定得令人发指!内部传出的那种‘探测波’,其编码方式蕴含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冰冷而高效的数学美感。这绝不是自然现象,也绝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文明能够制造的东西。”
埃琳娜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啪”地一声破了:“所以,咱们这是中头彩了?不但发现了宇宙自带‘杀毒软件’(规则清理),现在还触发了某个上古遗迹的‘开机动画’?接下来是不是该播cG了?还是直接弹出个对话框:‘欢迎使用银河系文明测试平台,请按任意键开始……或者被格式化’?”
她的话带着惯有的玩世不恭,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沉重。
林见鹿一直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望着全息屏幕上那五条同步攀升的能量曲线,仿佛看到了五根正在被点燃的、通往未知命运的引信。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们还记得……‘费米悖论’吗?”
会议室里安静了一瞬。
“宇宙那么大,星球那么多,年龄那么老,”林见鹿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壳,投向了无尽的星辰,“按道理,应该早就充满了各种地外文明才对。但是,他们在哪儿呢?(whereiseverybody?)”
沈渊推了推眼镜,接口道:“经典的费米悖论。理论上,只要有一个比我们早进化一百万年(在天文尺度上只是弹指一挥间)的文明,就应该早已殖民整个银河系,我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对此,有很多假说,”林见鹿继续道,语气如同在叙述一个古老而冰冷的故事,“比如‘大沉默’(文明倾向于隐藏自己),比如‘动物园假说’(我们被隔离观察),比如‘稀有地球假说’(生命诞生的条件极其苛刻)……”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最终定格在陈默脸上那狂热的、以及沈渊和埃琳娜眼中那深藏的忧虑上。
“但还有一种假说,更让人……不寒而栗。”林见鹿的声音低沉下去,“那就是‘大过滤器’假说(theGreatFilter)。”
“这个假说认为,从无机物质到可观测的、进行太空殖民的智慧文明,这中间存在着一个或多个极其困难、甚至几乎不可能越过的阶段。这个‘过滤器’如此强大,以至于它有效地阻止了几乎所有潜在文明发展到我们这个阶段,或者超越我们。所以,我们才看不到满天飞的外星飞船,因为……他们绝大多数,甚至全部,都在某个阶段被‘过滤’掉了。”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只有设备运行的微弱嗡鸣。陈默甚至忘了喝他的饮料。
林见鹿站起身,走到全息投影前,那五条攀升的能量曲线映照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我们一直以为,我们面对的‘规则清理’,可能就是这样一个‘大过滤器’。当一个文明对物理规律的干涉达到某个临界点,就会触发宇宙的‘免疫反应’,被无情抹杀。这能完美解释为什么宇宙如此寂静——所有试图触碰‘禁忌’的文明,都死了。”
他伸出手指,虚点在代表“神之泪湖”空间门的那条曲线上。
“但是……现在这个‘门’,这个被激活的‘系统’,让我想到了这个假说的另一个,更加……令人绝望的变种。”
埃琳娜忍不住问道:“什么变种?”
林见鹿转过身,面对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处却翻涌着惊涛骇浪:
“也许,‘大过滤器’本身,并不是一个被动的、自然的物理规律阈值。”
“也许,它……是一个主动的、被设计和部署的‘测试’或者‘收割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