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看向赵昊和市场团队:“我们的市场策略,是否开始聚焦于如何向外界证明我们现有模式的正确性,如何讲述我们现有的生态故事?”
一连串的问题,像一把把手术刀,精准地剖析着公司内部可能正在滋生的惰性。
“如果我们满足于此,那么,我们就会不自觉地给自己筑起一道高墙,墙内是我们熟悉的、舒适的、不断优化的现有业务。而墙外,那些真正颠覆性的、可能最初看起来粗糙、小众、甚至不符合我们当前主流用户需求的技术和模式,正在萌芽。我们可能会因为它们‘市场规模太小’、‘技术不成熟’、‘与现有生态协同性不强’而忽略它们,甚至嘲笑它们。”
林见鹿的语气加重:“**但颠覆,从来都来自边缘。**就像当初的我们,也是从巨头不屑一顾或者未能察觉的角落成长起来的。如果我们现在开始只盯着环星和水果的动作,只想着如何在我们定义的赛道里跑赢他们,那我们和他们当年那些因循守旧、最终被颠覆的巨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林见鹿这番深刻的自我警示震撼了。他们刚刚还在为赢得一场战役而欢欣鼓舞,而他们的领袖,却已经看到了赢得整场战争背后隐藏的巨大危机。
赵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化为了挠头的动作,喃喃道:“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光顾着看后面谁在追,忘了前面可能还有更大的坑,或者…旁边可能突然冒出条新路。”
周薇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锐利:“我明白了。我们不能被现有的‘成功公式’束缚。设计团队需要保持更开放的心态,主动去接触和理解那些看似‘非主流’的交互理念和视觉风格。”
沈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计算般的光芒:“数据模型需要引入更多外部变量,尤其是那些非结构化的、来自边缘地带的技术趋势和用户行为数据。我需要调整算法,让它不仅能预测现有轨迹的延伸,更能识别潜在的非连续性变革拐点。”
林见鹿看到团队成员都理解了他的意图,脸上的严峻神色稍缓,但语气依旧坚定:“所以,我们今天的会议主题,不是庆功,而是‘自我颠覆’。我们要讨论的,不是如何把‘灵犀生态’这栋大厦建得更高更华丽,而是**思考,这栋大厦的基石是否足够稳固,以及,未来是否可能存在完全不同的建筑形式。**”
他回到白板前,擦掉了一部分旧内容,开始勾勒新的框架。
“具体来说,我们需要在三个层面,建立起对抗‘创新者窘境’的机制:”
“第一,**设立‘蓝色弹弓’实验室。**”他写下这个名字,解释道,“弹弓虽小,却能以弱胜强。这个实验室独立于现有研发体系之外,由我直接负责,预算单列。它的使命只有一个:**专注于那些短期内看不到商业价值、甚至可能与公司主流业务方向相悖的‘疯狂’想法。**招募那些最不安分、最异想天开的工程师和科学家,给他们充分的自由和资源,去探索人机交互的下一代可能(比如脑机接口?)、去研究去中心化的应用分发范式(挑战我们自己的应用商店?)、去构想后App时代的数字生活形态。”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这无异于在公司内部养一只可能反噬自身的“怪兽”。
“第二,**推行‘内部创业’计划。**”林见鹿继续部署,“鼓励内部团队,基于他们发现的用户痛点或技术趋势,提出独立的创业项目。公司可以作为天使投资人,提供资金、技术和资源支持,团队可以持有高比例股份。哪怕这个项目最终可能分流我们现有业务的用户,也在所不惜。**我们要自己革自己的命,好过被别人革命。**”
“第三,**建立‘趋势嗅探’网络。**”他看向周薇和赵昊,“市场和运营团队,不能只盯着主流市场和核心用户。要下沉到极客社区、独立开发者圈子、大学实验室,甚至是一些看似不相关的艺术、社科领域。去捕捉那些微弱的、非主流的信号,定期形成‘边缘洞察报告’,直接提交给核心管理层。我们要确保,公司最顶层的决策,能听到来自‘墙外’的声音。”
这一系列布局,远远超出了应对巨头模仿的范畴,展现出的是一种面向未知未来的、极具魄力的战略前瞻和自我革新勇气。
会议结束时,气氛已经与开始时截然不同。没有了盲目乐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充满挑战感的兴奋。
赵昊摩拳擦掌,虽然觉得“蓝色弹弓”这名字有点拗口,但对其“无法无天”的定位充满了好奇。周薇已经开始在心里筛选设计团队里那些最有“反骨”的成员。沈渊则默默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构建新的数据采集和分析模型。
林见鹿最后说道:“兄弟们,我们今天的成功,恰恰是我们明天最大的风险。巨头们的模仿,只是疥癣之疾;而无法持续创新、被自身的成功所束缚,才是心腹大患。从今天起,忘记‘灵犀生态’已经取得的成就,让我们重新回到创业第一天的心态——**保持饥饿,保持愚蠢,对未知保持最大的敬畏和好奇。**”
“这场战争,没有终点。唯一的胜利,就是不断超越自己,包括超越那个曾经成功的自己。”
他走出会议室,留下一个坚定的背影。众人知道,“见鹿科技”的又一次深刻进化,即将开始。而这一次,刀刃向内,指向的是自身可能滋生的、名为“成功”的惰性。创新者的窘境,唯有以永不停歇的自我革命来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