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的朱笔,最终没有落在议会那份《关于皇家用度及重大典礼资源调用程序之建议书》上。他没有批复,也没有驳回,而是选择了留中不发。同时,司礼监派往龙江宝船厂的中官,其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初的强硬征用,转变为“协商借用”。
一场看似即将爆发的激烈冲突,陡然降温,转入了一种更为复杂的暗流涌动状态。
这并非一方压倒性的胜利,而是一种双方都心照不宣的妥协。
皇帝以沉默和不置可否,暂时回避了与议会和内阁的正面决裂,保全了颜面,但也未能否定议会提出的“程序”原则。他似乎在观察,也在等待。
议会方面,林川等人也深知,在皇权依然占据绝对法统地位的当下,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见皇帝态度软化,他们也顺势而为。周奎、顾炎成等人不再于朝会上高声疾呼,而是转向更为务实的层面。
他们与内阁几位大学士进行了多次闭门磋商。经过艰难谈判,最终达成了一个不成文的“临时协议”:内府监局可“暂借”龙江宝船厂部分闲置库房和少量非核心工匠,以及一部分替代性木材(而非战略储备的南洋硬木),用于祭天仪仗中非核心部件的制作。所需费用,仍由内帑支出,但需向户部报备数额及用途明细。
这个结果,距离皇帝中旨的要求相去甚远,也并非议会理想中的完全“程序化”,但它毕竟将皇帝的权力行使,拉回了一个“协商”和“有一定透明度”的轨道,避免了最坏情况的发生。更重要的是,它确立了一个先例:即便是皇帝,其动用资源的行为,也开始受到某种无形的制约和审视。
“此乃无奈之下的寸进。”顾炎成在议会内部总结时,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也有一丝欣慰,“然,寸进亦为进。至少,我们让陛下和所有人都看到了,《约法》并非一纸空文。皇权,亦非无所不能。”
然而,旧势力的反扑并未因这一次的妥协而停止,反而变得更加隐蔽和刁钻。
数日后,一份由都察院十三道御史联名弹劾的奏章,被直接送到了通政司。弹劾的对象,并非林川、周奎等核心人物,而是议会中一位颇为活跃、以言辞犀利着称的年轻议员——陈子龙(注:借用明末同名历史人物,此处为虚构角色)。
弹劾的罪名,并非议政本身,而是“品行不端”。奏章中言之凿凿,称陈子龙在老家松江府,纵容其家族倚仗其议员身份,与地方商贾勾结,低价兼并桑田数百亩,致使数十户蚕农流离失所。并附有“苦主”联名按押的状纸抄本。
此事在南京官场迅速传开,引起了轩然大波。
李守俊等人趁机在朝会上发难:“陛下!议会代表,本应为民请命,清正廉明!今有议员陈子龙,假公济私,鱼肉乡里,此风绝不可长!臣请陛下下旨,彻查此事,若情况属实,必将陈子龙革职拿问,以儆效尤!亦可见议会内部,藏污纳垢,需大力整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