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二,小年。流民屯上空却无半分节庆的暖意,反而弥漫着一种比寒风更刺骨的紧张。黑石寨的窥伺如同阴云未散,而孙小眼带回的最新情报,则让这阴云彻底化作了悬于头顶的利刃。
“东虏大军动了!”孙小眼的声音带着急促,“约五百骑,辅以过千步卒,携盾车、云梯,自延安府方向压来。先锋已过甘泉,距我不过五日路程!看旗号,主将是甲喇额真巴彦,就是之前哨探的头子,此番是来报仇的!”
五百骑,过千步卒!这已是一支足以攻破寻常州县的兵力!消息传开,即便是最悍勇的赵铁柱,脸色也瞬间变得铁青。野狼峪的胜利带来的信心,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祠堂内,炭盆的火光跳动,却驱不散众人心头的寒意。
“五百骑……还有盾车……”刘挺喃喃道,脸上的刀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野狼峪的地利,在绝对兵力和攻城器械面前,优势大减。巴彦此人,睚眦必报,用兵狠辣,绝不会再给我们伏击的机会。”
“撤吧!”王老栓第一个开口,声音带着颤抖,“川子,铁柱,这仗没法打!咱们满打满算能战的不到四百,怎么跟近两千人打?守不住的!趁他们还没合围,咱们往南边山里撤,总能找到活路!”他的恐惧代表了屯中大多数普通民众最真实的想法,生存是第一位的。
“往哪儿撤?”赵铁柱猛地抬头,双眼赤红,“这冰天雪地,拖家带口,能跑多远?就算跑进山,粮食呢?这大半年的基业,就这么扔给鞑子?老子不甘心!”他的愤怒源于对家园的眷恋与战士的尊严。
“守是死,撤,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王老栓激动地反驳。
“撤才是十死无生!这天气,这老弱妇孺……”赵铁柱梗着脖子。
议事陷入了僵局,绝望的气息开始蔓延。
“或许……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一直沉默的杨把总忽然开口,他走到粗糙的沙盘前,“巴彦挟怒而来,必求速战速决。我军新胜,士气可用,且据墙而守,并非全无优势。关键在于,能否挫其锐气,拖住其步伐,让其觉得啃下我们这块骨头,代价太大。”
林川的目光始终盯着沙盘上流民屯的模型,此刻终于抬头,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杨把总说得对,不能撤,也撤不起。一撤,人心就散了,这大半年的心血,那些战死弟兄的血,就全都白流了。我们必须守,而且要守出个样子来!”
他环视众人,眼神锐利:“但是,不能硬守。王叔的担忧是对的,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即日起,组织老弱妇孺,由吴先生和王叔负责,分批、秘密向南山预选的几个隐蔽山洞转移物资和口粮。此事需绝对保密,不可动摇军心!”
王老栓和吴秀才凝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