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的汤锅还咕嘟着,陈砚舟把盐罐摆回原处,指尖沾着些细盐粒。他没急着熄火,反手从围裙兜里摸出那把银汤勺,轻轻浸入洗碗池的温水里。
水波漫过勺面,映着顶上那盏摇晃的老吊灯。他用指肚慢慢擦拭,动作轻柔得像在给老伙计理毛。洗到勺底时,拇指忽然一顿——一道极细的刻痕藏在阴面,不偏不倚,正好对着光。
“心味永传”四个小字,小得像是怕人看见。
他盯着看了会儿,没说话,也没叹气,只把勺子翻过来又冲了遍。水珠顺着银边滑落,在瓷砖上溅开个小点。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不像是声音,倒像是空气被什么划开了。他抬头,只见天花板忽然裂开道缝,无数光点从里头飘出来,旋转、升腾,眨眼铺满了整个屋子。
是星图。
不是墙上贴的那种,也不是投影仪打出来的死光。这些星星会呼吸,沿着看不见的轨迹慢慢流转,最后汇成一条发光的河,模样活像一双捧饭碗的手。
陈砚舟没动,也没叫人。他知道这事说不清,就像没人明白为什么一碗普通的蛋炒饭能让十年没合眼的老头一觉到天亮。
他只是把汤勺握紧了些,金属贴着掌心,泛着凉意。
外面巷子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五条人影堵住了店门的光。
他们都穿着黑夹克,手里拎着铁棍。领头的那个一脚踹开半掩的门,吼声震得玻璃发颤:“就这儿?王哥丢的面子,今天必须找回来!给我砸!”
没人应声。
店里灯还亮着,灶上汤滚着,老板就站在那儿,穿着洗褪色的靛蓝衬衫,手腕上挂着个旧银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聋了啊?”那人又吼了一嗓子,举起铁棍就要往灶台砸。
可就在他挥臂的刹那,头顶的星图突然暗了下去,随即投下五道光影——不是什么打斗场面,就是厨房。
一个胖妇人踮着脚,从柜顶摸出面条袋,回头冲孩子笑:“今儿吃阳春面,给你卧个荷包蛋!”
另一个蹲在煤炉前吹火,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脸上沾着灰,手边是刚搅好的蛋液。
还有个把煎蛋拨到孩子碗里,自己只喝汤,一边喝一边念叨:“你爸不在家,咱娘俩将就点。”
画面没有声音,也不带特效。
可五个举着铁棍的汉子,全定住了。
有人认出了那个煎蛋的——是他娘,三年前还在老家等他回去过年。
有人盯着吹火的影子,喉咙猛地一紧——他妈去年中风,到现在说话都含糊,可那天还念叨:“儿啊,妈给你留着腊肉呢。”
最边上那个原本最凶,现在铁棍已经滑到地上,嘴唇直抖:“我……我走那天,她跪着求我别混了……我说我不听,我说我要混出个人样……”
没人动弹。
星图静静悬着,光流缓缓旋转,像在数着谁的心跳。
陈砚舟终于动了。他掀开砂锅盖,舀了一小勺汤,倒进瓷碟里,轻轻推到最近的那张桌上。
“趁热。”他说。
那人愣了半天,低头看那碟汤——清亮见底,飘着零星葱花,热气往上冒,熏得他眼睛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