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母亲挣扎着爬起来,不顾自己嘴角淌血,颤巍巍把手伸进那碗冷粥里。她摸出一把小银勺——古旧,小巧,勺柄上刻着个“陈”字。
那是陈家祖传的汤勺,代代主厨随身带着,是传承。
她用尽力气,把勺塞进儿子发抖的手心。
冰凉的金属贴上皮肤,立刻被温热的液体浸湿。是血。她的,还是他的,已经分不清了。
他死死攥住那把勺,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清醒了一瞬。
就这一瞬,他看见乔振海走过去,一脚踩在父亲掉落的厨师帽上,鞋底碾了两下,冷笑:“老东西,也配谈厨德?”
他又转头看林美娟,轻飘飘说:“下次扫垃圾,记得戴手套。”
周围没人说话。没人上前。只有风穿过空荡荡的店堂,卷起几张废纸。
陈砚舟趴在地上,身子还在抖,意识一点点沉下去。但他没闭眼,死死盯着那扇熟悉的厨房门,盯着父亲佝偻的背,盯着母亲染血的脸。
他在心里吼了一声,没人听见。
“我一定会回来……”
接着,黑暗把他吞没了。
救护车鸣笛响起时,已是二十分钟后。有路人发现他倒在店门口,浑身抽搐,嘴唇都咬破了。医护人员检查后赶紧抬上担架,罩上氧气面罩。
他左手一直紧握成拳,怎么也掰不开。护士只好连着那只手一起包扎。
车灯划破暮色,救护车驶离老街,拐上通往市郊医院的盘山公路。雨开始下,先是零星几点,很快就连成了片,噼里啪啦打在挡风玻璃上。
车里,心电监护仪滴滴地跳,数字忽高忽低。
而在他意识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正悄悄醒过来。
像灶火熄灭前最后那点火星,弱,却执拗地亮着。
山路弯弯绕绕,雨越下越大。前面拐弯处,一辆黑色轿车静静停在应急车道上,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半截点燃的烟头。
车里没人。
像在等谁。
又像,什么都安排好了。
救护车驶进弯道,轮胎轧过积水,发出闷响。
车里,陈砚舟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那把染血的银勺,还被他牢牢攥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