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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米中的神谕(1 / 2)

黄昏像一块逐渐冷却的生铁,将黯淡的光泽投在新界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形风暴的土地上。空气中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混合了稻谷腐败与某种非地球化学物质的腥甜气息,但比起几周前那令人理智摇荡的浓度,已近乎于无。

宋慈——或者说,前法证部主任宋慈,正站在他那间位于郊野边缘、新租下的村屋窗前。屋子里堆满了打包的纸箱,大部分还未拆封,唯有临窗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台看起来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的高倍率电子显微镜。它像一头沉默的金属怪兽,连接着错综复杂的线缆,是这间屋子里唯一透着冰冷科技感的存在。

他刚刚办完了所有的离职手续。官方理由是“健康原因”和“长期工作压力”。o记的黄志诚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说了一句“保重”。聂宝言和高彦博帮他收拾了办公室的私人物品,他们默契地没有追问那些无法写入报告的细节,只是眼神里带着同样的、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对宋慈决定的理解。

“稻壳人”事件暂时平息了。那些因食用了邵氏农业“丰饶之神”系列转基因水稻而变异、身体组织木质化、精神与某个庞大而古老的集体意识连接的村民,大部分在切断污染源、并进行了一系列“安抚性”的仪式(由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赛博道士远程指导)后,逐渐恢复了人形与理智,虽然身体依旧虚弱,精神也时常恍惚。邵氏农业的几个核心实验室被紧急封锁,所有相关的实验数据和种子样本被列为核心机密封存。新闻上轻描淡写地报道了一起“罕见的集体食物中毒及群体性臆症事件”,归咎于“真菌毒素污染”和“管理不善”。

一切都似乎被按下了终止符,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但宋慈知道,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敞开的证物袋上,里面是寥寥一小撮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晶莹米粒。这是他从最后一次现场勘查中,偷偷留下的样本,来自一个尚未被完全污染的边缘仓库。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着温和的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人类对“正常”的定义。

一种强烈的、无法抑制的冲动驱使着他。他走到桌前,熟练地打开显微镜的电源,幽蓝的指示灯亮起,发出轻微的嗡鸣。他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一粒米,那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颗跳动的心脏,然后将它放置在载物台的中央。调整焦距,目镜下的世界逐渐清晰。

米的表面,是熟悉的淀粉颗粒结构,纵横交错的纹理,在高倍放大下如同干涸的河床。他的视线缓慢地移动,如同一个勘探者,在一片看似荒芜的土地上寻找着非自然的造物。汗水,不知何时浸湿了他紧握着调节旋钮的指尖。

找到了。

起初只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会被忽略的凹点。但当他的镜头聚焦到极致时,那凹点显露出了它的真容——那不是损伤,也不是天然的瑕疵。它是一个符号。一个由无数细密到纳米级别的线条构成的、充满了非欧几里得几何感的符文。它扭曲、盘旋,带着一种亵渎理性的角度,深深地烙印在米的胚乳深处。它不像被刻上去的,更像是在米粒生长的过程中,从内部“生长”出来的,是这植物基因蓝图的一部分。

宋慈的呼吸一滞。他移动载物台,检查另一粒米。在靠近胚芽的部位,他发现了另一个不同的符文,结构同样诡异,充满了不祥的暗示。第三粒,第四粒……每一粒被污染的“丰饶之神”米粒内部,都隐藏着这样的印记。它们各不相同,却又隐隐遵循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庞大的语法体系。

这不是污染。这是信息。是烙印。是神谕。

它们通过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食物,悄无声息地潜入身体,刻入细胞,改写意识,将进食者变成接收器,变成……祭品。那所谓的“集体意识”,或许就是这些符文在无数个体内共鸣、链接,最终指向的那个位于时空之外的、沉睡的“丰饶之源”,一个以同化与扭曲为本质的、来自星海之外的“神”。

就在他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时,桌上的老旧收音机,原本播放着咝咝啦啦的粤曲,信号突然被一阵强烈的干扰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海或地壳之下的嗡鸣。那声音并非完全无序,仔细听,里面似乎混杂着某种难以分辨的语言,音节扭曲,带着粘稠的质感,像是在诵念,又像是在……呼唤。

宋慈猛地抬头,收音机?他明明记得自己今天并没有打开它。

嗡鸣声持续了大约十秒,然后戛然而止,收音机恢复了正常的戏曲频道,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但宋慈知道不是。他看向显微镜下的米粒,那个诡异的符文在灯光下,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

是巧合?还是……回应?

他强压下心头的悸动,重新俯身到目镜前。他换了一粒米,这是他从事件平息后,在港岛一家大型连锁超市的货架上随机购买的、标注为“邵氏农业荣誉出品”的另一款普通香米。理论上,它应该是安全的。

他的视线仔细地扫描着。米粒晶莹,结构正常……就在他几乎要松一口气时,他的目光凝固了。在米粒核心,一个极其隐蔽的位置,他看到了一个更加微小、更加淡化的符文轮廓。它像是刚刚开始萌芽,线条模糊,远不如“丰饶之神”米粒中的那样清晰、完整,但它确实存在。结构,与他之前看到的某一个,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

这意味着什么?污染从未被真正清除?它只是转化了形式,变得更加隐蔽,更加广泛?邵氏农业的其他产品线……甚至,其他品牌的粮食……

他直起身,感到一阵眩晕。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远方的都市灯火通明,勾勒出香港繁华而脆丽的轮廓。无数个家庭,此刻或许正在烹煮晚餐,米饭的香气弥漫在千家万户。他们不会知道,那维系生命的洁白饭粒深处,可能潜藏着来自远古星海的疯狂低语。

他走到窗边,看着那片璀璨的灯海,第一次感到那光芒如此虚假,如同覆盖在腐烂伤口上的一层华丽纱布。文明的基石,原来如此不堪一击。法律、秩序、科学……在这些超越了人类理解范畴的存在面前,显得多么苍白和可笑。

他做出了决定。隐居于此,并非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寻找另一种形式的对抗。他无法在体制内继续工作,因为那些规则无法容纳他所知的真相。他需要自由,需要隐匿,需要不受干扰地去观察,去理解这渗透进现实每一个缝隙的疯狂。

他的“战场”,就是这台显微镜。他的“敌人”,是那一粒粒看似无害的米。

从那天起,宋慈的生活变得极其规律。白天,他会乔装外出,前往香港各处、甚至邻近的深城,随机购买不同品牌、不同产地的粮食样本。晚上,他便沉浸在目镜下的微观世界里,像一个偏执的守夜人,记录着那些隐藏在日常之物深处的、缓慢滋长的疯狂。

他绘制了大量符文的草图,试图找出它们的规律。他发现,这些符文并非完全静止。在某些特定的时间——通常是深夜,或者月相变化的时刻——它们会在高倍镜下呈现出极其细微的结构变化,如同呼吸,或者……在进行某种缓慢的运算。

他不敢确定这是物理上的变化,还是观测者——他自己——的精神受到了某种影响而产生的错觉。理智的边界在日复一日的凝视中,变得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