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黄金电脑城地下三层。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粘稠的腥甜,与机油、电路板烧焦的糊味、还有香港地底特有的霉锈气息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协奏。这里本是一个被遗忘的防空洞,如今却被改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
巨大的服务器机柜如同钢铁墓碑,林立在这片广阔的地下空间中。但与传统数据中心冰冷的蓝绿色指示灯不同,这里闪烁的是暗红色的、如同呼吸般律动的光芒。无数粗大的、裹着绝缘胶皮的线缆像扭曲的血管,在地面匍匐蜿蜒,连接着每一个机柜。而最令人心智摇撼的,是机柜内部——
透明强化玻璃后面,取代了常规主板和芯片的,是一个个浸泡在淡黄色营养液中的、仍在微微搏动的人类心脏。每一颗心脏都通过无数细如发丝的生物导线与机械部件相连,伴随着它们的收缩舒张,暗红色的光芒便明灭一次,发出微弱而规律的“嗡…嗡…”声。这就是“罗老板”的“血肉数据中心”——以生命与机械的亵渎融合,构建的算力核心。
“丢佢老母…”张十五,这位身穿破旧道袍,鼻梁上却架着AR智能眼镜的“黑客道士”,忍不住低骂一声。他手指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贴满了符箓的改装平板电脑上滑动,屏幕上是滚动的代码流与跳动的罗盘虚影。“阴气冲天,灵脉都被这些‘脏东西’污染了!用生魂做处理器,用心脏做内存,呢个罗老板,唔系痴线咁简单,佢系度进行一种邪祭!”
在他身边,是女黑客小夜。她一身哑光的黑色紧身作战服,勾勒出矫健的身形,脑后插着直连数据接口,冰冷的眸子反射着服务器猩红的光。她没有说话,只是灵巧地将一条特制光纤插入服务器集群的主干接口。
“道爷,集中精神。我们要的是证据,不是你的风水报告。”小夜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正在尝试突破第一层防火墙…感觉…很怪。”
她的意识已经潜入数据流。起初是熟悉的数字屏障,加密协议如同钢铁城墙。但当她调用破解算法冲击时,墙壁却像肌肉般蠕动起来,渗透出粘稠的、带着恶意的数据包,试图反向污染她的意识。
“当然怪!呢啲唔系纯电子防御,系用怨念同邪能构筑嘅‘阴障’!”张十五一边呵斥,一边从道袍里摸出一把朱砂,混着几滴不知名的液体,在平板边缘画下一个简易的辟邪符。“我将‘净天地神咒’转码成杀毒协议传俾你!接住!”
一道经过数字加密的、蕴含着道门正能量的数据流汇入小夜的攻击序列。刹那间,那些粘稠的恶意数据如冰雪消融,第一层防火墙应声而破。
他们进入了系统的核心区域。
眼前的赛博空间,不再是纯粹虚拟的景象,而是深水埗街景的扭曲倒影。熟悉的招牌、狭窄的巷道、密集的窗格,一切都在这里无限复制、延伸,构成一座庞大无比的迷宫。但这里的天空是暗红色的数据云,街道由流动的、闪烁着0和1的黑色沥青铺就,两旁建筑的窗户里,不是灯火,而是一只只窥视的、带着齿轮瞳孔的数据之眼。
这就是“机械拉莱耶”——以深水埗为蓝本构建的数字地狱。
“发现目标数据簇,标记为‘祭品流向’。”小夜报告,她的虚拟化身在数据街道上快速穿梭,避开地面上偶尔冒出的、试图缠绕她脚踝的锈蚀数据触手。
突然,前方街道的“建筑物”开始剧烈变形、重组。几个由破碎代码和金属影像构成的“生物”从地面升起。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身体部分是由不断剥落又重组的广告牌碎片、断裂的钢筋和像素模糊的旧日符号构成,头部的位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生满铁锈的螺旋桨。数据深潜者!
“吼——!”无声的咆哮在数据层面震荡,冲击着小夜的感官。它们挥舞着由恶意代码构成的利爪,扑了上来。
“灵宝符命,普告九天!”张十五在现实中大喝,平板电脑上金光大盛。小夜接收到强化指令,双手在虚空中一抓,两把由纯粹防火墙规则构成的“光剑”出现在手中,挥砍格挡,将扑来的数据深潜者斩成破碎的流光。
但这些数字邪物仿佛无穷无尽,斩碎一个,便有更多从扭曲的街景中诞生。更可怕的是,它们开始学习。小夜的光剑攻击模式被记录、分析,新的深潜者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对应的防御性代码纹路,对光剑的抵抗性越来越强。
“小夜!佢哋在进化!快啲撤!”张十五看着平板上代表小夜生命体征和数据稳定度的曲线开始波动,急声喊道。
“再给我十秒!马上接触到核心数据…”小夜咬紧牙关,她的虚拟化身速度再提,化作一道黑色流星,冲向被重重保护的“祭品流向”数据块。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团被锁链状加密协议捆绑的数据时,异变陡生。
整个“机械拉莱耶”剧烈地震动起来。她脚下的“街道”突然软化,变成一片粘稠的、冒着数据气泡的黑色沼泽。无数只由纯粹恶意和锈蚀代码构成的巨手从沼泽中伸出,猛地抓住了她的脚踝、腰部、手臂,强大的拖拽力传来,要将她彻底拉入这数字深渊。
“小夜!!”张十五目眦欲裂,平板上代表小夜的信号急剧闪烁,变得极其微弱。“顶住!我拉你出来!”
他飞快地将几张真正的黄色符纸贴在服务器机柜上,口诵真言,试图从物理层面切断连接。但符纸刚一贴上,就迅速变黑、焦化,服务器中心搏动的心脏猛地加剧跳动,发出沉闷如擂鼓的声响。
与此同时,地下入口处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
“唔好动!警察!o记!”一声威严的呼喝划破地下空间的嗡鸣。
只见o记警司于子朗一马当先,率领着一队重装警员冲了进来。他脸色严肃,眼神锐利地扫过这片诡异的血肉服务器农场,最终定格在正在“施法”的张十五和连接着数据线、身体微微颤抖的小夜身上。
“于Sir!你来得正好!”张十五如同看到救星,“快啲帮帮手,我个partner就快顶唔住了!”
于子朗没有立即回应,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僵硬。他一步步走向张十五,右手下意识地抬起,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在他浓密的发根下方,一小块皮肤不自然地凸起,金属的光泽隐约可见,几近微不可察的细小机械触须正深深扎入他的颈椎神经束。
他的眼神有瞬间的涣散,随即被一种冰冷的、非人的理智所取代。
“有人举报这里进行非法黑客活动及藏匿危险品。”于子朗的声音平板无波,他举起手,指向张十五和小夜。“现在我怀疑你们与多宗失踪案及破坏社会秩序案有关。逮捕他们,查封所有设备。”
警员们虽然也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毛骨悚然,但还是依令行事,持枪上前。
“于Sir!你睇清楚!呢度先系罪恶源头!罗老板先系…”张十五急得大叫。
“执行命令!”于子朗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就在一名警员即将触碰到小夜身体,准备强行拔掉数据线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