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o记警员的证件照。
黄志诚的副手、牺牲多年的老刑警、刚刚还在并肩作战的伙计、甚至包括黄志诚自己那张略显年轻的入职照片……所有曾隶属于有组织罪案及三合会调查科的警员,他们的笑脸、他们的严肃、他们的身份象征,此刻全都像战利品一样,被吸附在那些疯狂舞动的机械触手上。
照片在腥咸的海风和飞溅的油污中翻飞,照片上的人像似乎还在微笑,眼神却空洞无比,仿佛灵魂早已被抽干,只剩下一个空壳,成为了这机械怪物的一部分装饰,一种对秩序和正义最恶毒、最疯狂的嘲讽。
“啊啊啊啊——!”黄志诚发出野兽般的悲鸣,手中的枪无力地垂下。他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照片,在那冰冷的钢铁巨爪中显得如此渺小可笑。这不是战斗,这是亵渎,是对他一生信念最彻底的粉碎。
刘建明也看到了,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那机械佛母是在宣告,它早已渗透了一切,所谓的警方、黑帮、秩序、罪恶,在它面前都是平等的、可被利用和吸收的“零件”。
“佛母…临港…”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幸存的赛博道士,道袍破烂,手中的罗盘指针疯转。他望着那升起的巨物,眼中满是绝望的狂热和崩溃的虔诚。“完了…一切都完了…迎接…或者毁灭…”
天空开始落下冰冷的雨滴。
但这不是普通的雨。雨滴是灰色的,落在皮肤上带着一种细微的**数据流**的触感。仔细看,每一滴雨水里都仿佛包裹着无数闪烁的“0”和“1”,以及那些令人疯狂的齿轮纹路。
“数据雨…”刘建明喃喃道,他最能感受到这雨的实质。
一个崩溃的市民在雨中奔跑,嘶吼着。几滴灰色的雨水落在他裸露的手臂上。
瞬间,他的惨叫停止了。
他的身体猛地僵直,瞳孔被冰冷的电子光取代,皮肤下闪过一道道电流般的蓝光。他僵硬地转过头,面向维多利亚港中央的机械佛母,嘴巴开合,发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单调、同步的电子合成音:
“佛母…临港…归一…秩序…”
他被同化了。成为了佛母庞大网络中的一个临时终端节点。
更多被雨水淋到的人开始发生异变。街头仿佛上演着一场恐怖的人体木偶剧,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强行格式化,变成行尸走肉般的传声筒。
“快!找掩体!唔好淋到雨!”陈浩南反应过来,对着幸存的手下嘶吼。他们狼狈地躲进残破的屋檐下,惊恐地看着外面街道上那些逐渐失去自我,汇入同一个冰冷意识的“同胞”。
绝望,如同香港上空厚重污浊的云层,沉甸甸地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
就在这时,黄志诚那几乎被干扰的对讲机里,突然传出一个极其微弱,但却异常清晰冷静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干扰,但内容却至关重要。
“黄…黄sir…听得见吗?…我是…高彦博…法证部…”
黄志诚一个激灵,猛地抓起对讲机:“高Sir!你喺边?呢度情况好恶劣!”
“…我们在…临时指挥点…信号很差…黄Sir,听着…我们分析了…佛母的能量波动…和那些机械单元的构造…”
对讲机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和仪器滴答声,仿佛那边的法证人员正在争分夺秒地进行最后的分析。
“它的核心…驱动它的…不是我们理解的能源…是一种…‘信息扰动力’…它在改写物理规则…但需要锚点!一个强大的、与这个世界深度连接的现实锚点!”
“讲咩啊?咩锚点?”黄志诚急道。
“是…是那些证件照!”高彦博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真相的颤抖和恐惧,“它用o记的证件照作为‘信标’!o记代表了这个城市的‘秩序’面,它窃取了这种概念象征,强行将自己的存在‘锚定’在我们的现实中!让它从纯粹的信息扰动力,变成了能干涉现实的实体!打碎那些照片!或许能…能削弱它!甚至…打断它的降临过程!”
信息扰动力?现实锚点?这些词语远远超出了黄志诚的认知范围,但他抓住了核心:打碎那些证件照!
他猛地抬头,望向维多利亚港。那尊机械佛母庞大的身躯已经大部分露出海面,无数镶嵌着照片的机械触手在狂乱舞动。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对讲机里的信息也同时被附近的陈浩南和刘建明捕捉到了。
陈浩南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眼神里重新燃起一丝狠厉的火焰。管他什么信息什么锚点,只要有东西能打,就有希望。
刘建明则想得更深。信息扰动力…现实锚定…这与他感受到的“数据食尸鬼”的召唤同源。或许,他这种游走于暗网的存在,能做些什么…
“去青马大桥!”黄志诚突然对着对讲机,也是对陈浩南和刘建明的方向喊道,“那里是预设的最终防线!地势高,或许能避开大部分数据雨!我们需要集结所有还能动的人!需要计划!需要武器!”
青马大桥。连接大屿山与九龙的重要通道,此刻仿佛是通往最终审判场的道路。
陈浩南没有犹豫,一挥手:“洪兴嘅!跟我走!”
刘建明深吸一口气,压下了脑海中冰冷的数据流低语,也迈动了脚步。
残存的赛博道士念念有词,从破烂的道袍里掏出最后几张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电子符”。
零星的几个尚未被完全侵蚀的o记伙计,以及少数挣扎着保持清醒的市民,也开始向着青马大桥的方向移动。
他们来自不同的世界,黑帮、警察、黑客、异人……彼此之间或许曾有血海深仇,但在此刻,在这尊篡改历史、污染现实、以人类秩序为食粮的机械佛母面前,他们只剩下一个共同的身份——即将被格式化的旧版本数据。
而他们所能做的,就是在被彻底删除前,向着那冰冷庞大的删除指令,发起最后一次微不足道,却凝聚了全部血肉、意志、以及愤怒的…
反击。
维多利亚港中,机械佛母那巨大的监控摄像头眼球,冰冷地转向青马大桥的方向。猩红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仿佛注意到了这群渺小虫豸的集结。
无数镶嵌着证件照的机械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开始调整方向,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缓缓伸向那座钢铁大桥。
雨,下得更大了。灰色的数据雨,冲刷着这个濒临崩溃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