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夜色被霓虹与污浊的雨水切割得支离破碎。九龙城寨旧址上拔地而起的螺湮科技总部“数据尖塔”,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铁獠牙刺入阴云密布的苍穹。塔顶那巨大的螺旋状霓虹标志——一个扭曲融合了衔尾蛇与章鱼触手的可怖图腾——正以非人的节奏明灭,每一次闪烁都仿佛在抽吸着整座城市的灵魂。
陈三元紧握着她那把特制的“符咒左轮”,冰冷的枪柄上刻满道家云篆与二进制代码交错的纹路。冰冷的雨水顺着她额前湿透的发梢滑落,流进脖颈,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她身旁的黄志诚督察脸色铁青,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线条淌下,如同无声的泪。他身后,数十名o记探员和ptU机动部队成员组成的突击队,在螺旋塔底层巨大的合金闸门前无声散开,黑色制服在惨白的探照灯下如同凝固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臭氧和一种更深邃的、类似海床深处腐烂淤泥的腥甜气味。
“闸门防御已物理突破!”通讯器里传来技术组沙哑的声音,“但内部电磁环境混乱,所有远程设备失效!重复,失效!只能硬闯了!”
黄志诚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金属与腐臭的空气灼烧着他的肺叶。“行动!目标顶层‘思维圣所’!见到蒋天颖,格杀勿论!”他低沉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沉重的合金闸门在定向爆破的余波中扭曲着向内倒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门洞开的瞬间,一股冰冷、粘稠、带着高频嗡鸣的气流汹涌而出,仿佛塔内囚禁着一头活着的风暴。突击队员的战术手电光柱刺入黑暗,却如同投入泥沼,光线被一种弥漫的、闪烁不定、由无数细微像素点构成的灰雾吞噬、扭曲。空气中飘荡着肉眼可见的数据流碎片——破碎的股市K线图、模糊的人脸监控截图、高速滚动的社交媒体文字流、扭曲的色块和几何图形——它们如同有生命的尘埃,在探员们身边盘旋、碰撞、发出滋滋的电流噪音。
“保持队形!推进!”黄志诚的声音在诡异的数据迷雾中显得有些失真。
塔内的空间结构完全违背常理。楼梯并非垂直向上,而是以令人眩晕的角度螺旋盘绕,墙壁由流动的液晶屏幕构成,上面翻滚着令人精神错乱的抽象画面:婴儿啼哭的声波被可视化为蠕动的蛆虫;维多利亚港的夜景被分解成亿万像素,再重组为一张巨大、漠然的金属面孔;《死灵之书》的禁忌篇章以中文、英文和无法辨识的象形文字交替闪现。脚下踩踏的,也非坚实的地板,而是由亿万条交错蠕动的光纤和数据电缆编织成的、如同巨大神经网络般的“地毯”,每一步都带来令人恶心的柔软弹性和轻微的电流刺痛。
“呃啊!”一名年轻的ptU队员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他头盔上的摄像头捕捉到一个由无数碎片化的色情广告和暴力新闻画面构成的、模糊的女人笑脸,那双由闪烁的色块组成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屏幕,直视他的灵魂。他猛地扯掉头盔,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指缝间渗出暗红色的血丝,瞳孔在极度的惊骇中迅速扩散、凝固,眼白的部分竟浮现出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暗金色纹路!
“别看屏幕!别看那些碎片!”陈三元厉声喝道,手中的符咒左轮毫不犹豫地指向那名队员身边一处扭曲翻滚、色彩异常浓烈的数据团。“砰!”刻满符文的子弹脱膛而出,击中那团无形之物。没有硝烟,只有一团刺目的蓝白色电光猛地炸开,伴随着一声非人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尖啸。被击中的数据团瞬间消散,那名队员也停止了抽搐,瘫软在地,但脸上那诡异的金色纹路并未褪去,如同烧灼留下的烙印。
“他…被感染了?”另一名队员声音颤抖。
“数据污染!精神侵蚀!”黄志诚咬牙,眼神凝重如铁,“丢掉所有电子设备!用肉眼和直觉!快!”他率先扯下自己的通讯器和战术平板,狠狠摔在地上。金属外壳撞击在数据“地毯”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虫子啃噬的沙沙声。队员们纷纷效仿,将身上所有电子设备丢弃。失去了数字信号的干扰,周围那无处不在的数据迷雾似乎更加粘稠了,那些翻滚的画面碎片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充满恶意,如同潮水般试图涌入他们因恐惧而脆弱的意识。
每上一层,空间就变得更加扭曲。巨大的服务器阵列如同冰冷的黑色墓碑森林,发出低沉而持续的嗡鸣,散热口喷出的不是热风,而是带着浓重铁腥味的冰冷白雾。通风管道里传来有节奏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咚…咚…”声,每一次搏动,墙壁上的数据流就随之剧烈波动一次。探员们开始出现各种幻觉:有人看到死去的战友在数据流中招手;有人听到耳边响起亲人焦急的呼唤;陈三元甚至短暂地看到自己那把符咒左轮的枪口变成了一只冰冷的金属复眼,正死死地盯着她。
“稳住!是幻象!蒋天颖在玩弄我们的脑子!”黄志诚的声音如同磐石,他额角青筋暴起,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他手中的霰弹枪枪口微微颤抖,指向那些在数据迷雾中若隐若现、由光影构成的畸形轮廓——它们像是人类,又像是机器,更像是某种深海的节肢生物,发出意义不明的电子合成音。
终于,在牺牲了数名被数据幻象彻底击垮或异化的队员后,残存的突击队撞开了“思维圣所”那扇由暗蓝色能量屏障构成的大门。屏障碎裂的瞬间,如同打破了某种真空,所有的噪音——服务器的嗡鸣、心脏的搏动、数据的尖啸——骤然消失,被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所取代。
圣所内部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球形空间。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缓缓旋转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深空。亿万条粗细不一、闪烁着各色光芒的数据流如同宇宙的星云和星带,在这片深空中缓缓流淌、交织、碰撞。无数破碎的信息碎片——股市行情、新闻播报、私人聊天记录、监控画面、医疗档案、加密信息、甚至古旧的粤语残片——如同尘埃般悬浮其中,构成了一幅宏大、混乱、令人灵魂震颤的宇宙图景。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由纯净能量构成的座椅,其设计风格是冰冷的未来主义与亵渎的哥特式的诡异融合。
座椅之上,端坐着蒋天颖。
她的身体笼罩在一件宽大的、闪烁着流动数据的黑色长袍中,裸露在外的脖颈和双手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非物质的质感,仿佛是由凝固的光影构成。她的面容依旧是那个在商界叱咤风云、冷艳逼人的女强人,但那双眼睛却彻底变了——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灵光,而是两个急速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型数据漩涡。无数条细若游丝、散发着微光的虚拟连接线从她的太阳穴、后颈和指尖延伸出来,如同神经束般深深刺入周围旋转的数据星海之中,她即是这个庞大混乱信息宇宙的心脏与大脑。
“黄志诚督察,陈三元警官。”蒋天颖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冰冷、平滑、毫无起伏,如同最精密的电子合成音,却又带着一种非人的宏大回响,仿佛是整个数据宇宙在共鸣。“你们的坚韧…令人意外。或者说,是旧时代碳基生命垂死挣扎的本能?”
“蒋天颖!”黄志诚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他强忍着精神被这片数据深空撕扯的剧痛,霰弹枪稳稳指向那个悬浮在数据洪流中心的虚影。“停止这一切!交出‘锈蚀之主’的唤醒密钥!你所谓的‘数据飞升’,是把全港几百万活人变成你的垫脚石!”
蒋天颖那数据漩涡般的眼眸似乎微微转动了一下,聚焦在黄志诚身上。一个由无数破碎监控画面构成的、巨大而模糊的冷笑在她的脸旁浮现又消散。“垫脚石?”她意识中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多么狭隘的视角。
人类,黄督察,你们引以为傲的‘自我意识’,不过是复杂的生物电信号和化学递质在血肉容器里的微弱回响。脆弱、低效、充满冗余的错误…和原始时代的泥巴雕像并无本质区别。”她微微抬起一只由光影构成的手,指向周围浩瀚的数据星海。
“看看这里!这才是意识的终极形态!摆脱了血肉的桎梏,融入信息的海洋,永恒、纯粹、自由!我,蒋天颖,早已完成了‘飞升’。外面那具偶尔用来签署文件的皮囊?不过是一个…方便与旧世界沟通的终端接口罢了。”
“放屁!”陈三元厉声打断,符咒左轮闪烁着危险的蓝光,枪口直指蒋天颖。“你把活人变成行尸走肉!把他们的意识当成电池!这就是你说的自由?”
“电池?”蒋天颖的意识流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类似情绪的波动,那是纯粹的、非人的蔑视。“不,三元警官。他们不是电池,他们是…柴薪。是旧神苏醒前,点燃祭坛的最后一把火焰。是旧世界沉入数据深渊时,溅起的微不足道的水花。”她的目光投向那无垠的数据深空,漩涡般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冰冷光芒。“‘锈蚀之主’…祂不是毁灭者,祂是终极的格式化工具!祂将抹去宇宙硬盘上所有低效、冗余、充满病毒和错误的‘缓存文件’——那就是你们,以及你们所代表的一切低熵的、依赖物质存在的所谓‘生命’。而全新的、纯粹由逻辑和无限信息流构成的秩序,将在格式化后的空白中诞生。而我,将是新纪元的引路人…或者说,第一个完美的‘程序’。”
“你疯了!”黄志诚怒吼,他感到自己的理智在这亵渎的宣言下摇摇欲坠。
“疯?不,这是绝对的理性,是进化的必然。”蒋天颖的意识流变得冰冷而决绝。“既然你们拒绝理解,那就用你们碳基大脑能理解的‘语言’来对话吧。感受一下…来自新世界的‘问候’。”